這話讓姜靜行攥住桌沿的手掌緊了緊,玩笑道“陛下可讓臣清凈兩天吧,臣身為外臣,若留宿宮中,明日張清怕是又要指著臣的鼻子罵。”
她話中的張清不是別人,正是以直言敢諫為美德的御史中丞張大人。
張大人出身不高,相貌不顯,人送外號“莫張嘴”,意思是,不要讓他張嘴。
若是不張嘴,那張大人就是再低調不過的人,可一旦張嘴,那就是一場災難。他一人之力便能嘴戰所有文武,其言語只犀利,用詞之辛辣,每每都讓人掩面自棄,只恨自己怎么沒多長一張嘴
不說其他人如何,張大人能坐上御史中丞的位置,那絕對是靠自己的本事。
聽她提起張清,武德帝笑了。
他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軟塌上的人,笑道“不過小事。”
說著,又將手壓在姜靜行肩上,懷念道“猶記當年淮安一戰,軍情緊急,你與朕常常商討至深夜,累的在帳中抵足而眠,可每日也不過睡上兩三時辰。如今想來,竟也過去這么多年了。”
姜靜行右眼皮又想跳,是抵足而眠不假,可當年她是白天打完仗,半夜還要防著敵軍偷襲,別說脫衣服,好幾次都是穿著軟甲睡的。
裹成那副德行,別說是她,就算是天仙都能看成男的
見人沉默以對,武德帝便當她是默認了,于是吩咐宮人下去收拾偏殿。
姜靜行也沒有再拒絕,她知道武德帝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再拒絕下去,只會更難收場。
最重要的是,她拿不準武德帝今日叫她入宮的想法,來之前她本做好了二人會劍拔弩張的準備,可誰知武德帝根本沒有猜忌她的意思,不說問問她和陸執徐一同遇刺的緣由,反而還大方地送她一把寶劍。
這讓姜靜行摸不準武德帝的打算,但她覺得還是不要激怒他的好。
夜涼如水,彎月如鉤。
明光殿偏殿靠近皇宮西苑,花木繁多,夜里十分幽靜。
姜靜行從架子上隨便抽了本書,倚靠在床榻上打發時間門,她眼角掃過角落里的兩個小宮女,思考一會兒可能露出的破綻和掩飾的辦法。
“你們下去吧。”
屋里的小宮女順從地退下,空蕩的寢宮讓她心情不錯。
可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門,殿外又走進來一列宮女,她們手中換洗的里衣讓她皺眉。
果然,為首的宮女行禮道“大人可要沐浴安寢”
“不必了,本公肩上有傷,不宜入水。”姜靜行翻過一頁書,隨口道“東西放下,你們都退下吧。”
宮女沒有懷疑,放下衣服又退了出去。
等人走后,姜靜行干脆也不看書了。
她閉眼捏捏眉心,心情有些煩躁,今天留宿宮中是個意外,陌生的環境實在是讓她不能安心入睡,可更不讓她安心的是武德帝跟她分開時的情景。
“朕還有些奏章要看,你先別睡,月氏國進貢了些美酒,使節說滋味甚妙,你陪朕喝幾杯。”
因為相比以往,說這話時的武德帝,眼中又多了些讓她不明所以的柔和。
其實今日下棋的時候,她就覺得武德帝對她的態度有些改變,也沒什么實質性的變化,但她就是有種微妙的預感。
殿外的腳步聲打斷了姜靜行的沉思,張公公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國公可是入睡了”
門外宮女的聲音有些朦朧“未曾,奴婢出來時,大人在看書。”
姜靜行起身下床,趕在張公公敲門前打開門。
突然打開的殿門讓張公公驚訝,轉而又是笑臉“國公您沒睡就好,陛下請您過去,您隨奴婢來。”
說著讓開路,他身后的宮女每人都提著宮燈,將昏暗的院落照的通明。
姜靜行跟在引路的張公公身后,走的從容且淡定,畢竟只是去喝酒,武德帝又不會在她酒里下毒。
入夜后的皇宮靜到人心里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