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初五日是端午,當天休沐沒有入宮,到了第二日就得補上。南弦早晨收拾停當,讓鵝兒驅車把她送到宮門上,徑直入了云龍門,今日圣上沒有視朝,坐在殿前臨窗的地方看書,見她與宮人一起進來,啟唇道“朕這幾日,覺得身上好了許多,你那個黃芩甘草的方子很有用,朕的腿腳也不像先前那么麻了,是該好好嘉獎你才對。”
皇后抱著一冊古籍從后殿出來,見南弦呵腰拜謝,笑著說“還不曾封賞,怎么就謝恩了”
圣上也一笑,“之前說過的,要賞她個直院,不能說話不算話。她阿兄是為承辦朝廷差事才下落不明,先君又是太醫局副使,一門都為朕效力,朕不能慢待了她。如此就傳令下去吧”說著偏頭吩咐謁者丞,“向女醫醫術高深,御前侍奉有功,著令入太醫局為直院,以補其兄的空缺。”
這道旨意來得突然,一時讓南弦無所適從。皇后見她愣著,便打趣提醒“向直院,該你謝恩的時候,你怎么反倒不謝了”
南弦忙肅拜下去“妾叩謝陛下恩典。”
圣上“嗯”了聲,“起來吧,今后更要盡心辦差才好。如今官職授了,俸祿也照直院分例領取,但太醫局事務你不需插手,仍舊如平常一樣就是了。”
意思很簡單,掛名的太醫局直院,只是讓她領著直院俸祿,更師出有名而已。
也是,本朝從來沒有女醫進太醫局的先例,圣上這樣安排,已經是破格了。但女郎要是為官,讓男子屈居于她之下,這又壞了世俗規矩,所以表面文章做到位,實際職權就不要在意了。
當然,既授予直院的差事,就得往太醫局認領官職,把自己的名牌掛在職板上。謁者丞傳達了圣上的旨意,中書省的手令也到了,內廷謁者送她去太醫局到任,早接了消息的黃院使領著副使等人在正堂上迎接,見她進來,客氣地拱起了手,紛紛向她道喜。
南弦還了禮,“圣上抬愛,我僭越了。”
既然是圣上的意思,哪能說是僭越呢,眾人虛頭巴腦說了許多漂亮話,院使和副使親自把她領到直院的值房內,黃冕掖著手道“這是令兄之前辦公的屋子,里面的東西都不曾動過。如今向娘子接替了他的職務,也算是個傳承吧,一切就交給向娘子了。”
南弦微欠了欠身,“多謝院使。”
黃冕擺了下手,與副使一起離開了。
直起身,她站在案前怔忡了好一會兒,心里漸漸泛起酸澀,想到識諳,眼眶就紅了。
手指摩挲過筆墨,還有案頭放置的醫書,東西還在,物是人非,一個家的渙散,原來那樣輕而易舉。
后來她在值房流連了很久,拿手絹一點點擦拭細微處的灰塵,直打掃了一刻鐘,才關上門出來。
太醫局的布局,和其他官署不一樣,到處擺放著及頂的藥柜,即便是白天,正堂里也有些昏暗,光線像穿不透窗格子一樣。
她循著走道慢慢往正門上去,走了一程,忽然聽見副使的聲音,帶著無奈的口吻道“官署內所有人入職都要經核驗,如今一個女流當上了直院,難怪他們怨聲載道。”
黃冕的聲音無情無緒,“人家確實有些能耐,陛下與皇后都信得過她。”
副使道“再信得過,到底也是女子,在宮中治治婦科就算了,何苦弄到太醫局里來做官早知如此,就不該派向識諳往川蜀去,也不至于如今換個女郎來局中搗亂。”
黃冕“嘖”了聲,“當日小馮翊王讓我派遣他,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誰知他一進川蜀便失蹤了,這怪得了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