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想提醒林金潼,王爺不會是他的四叔,瑞王也并非他的爺爺,但林金潼顯然是當真了,并且深陷其中,像是給自己織了一個夢。
林金潼和裴桓相處,時常被他悶得不想說話,將油燈熄了便睡下了。
被褥里湯婆子暖著四肢和心口,可林金潼還是覺得冷,后半夜,湯婆子的溫度逐漸涼了。半夢半醒間,林金潼微微哆嗦著,蜷成了一團。
寒疾入骨,即便開春,也沒能緩解絲毫。
翌日一早,天剛亮,林金潼起床就去了瑞王的房中,見他沒起,就小心翼翼退了出來。
門外,公孫先生輕嘆一聲,與他并肩而語“老王爺往常日里,時常可安睡十時辰甚至過之。這許多時日,便多半如此沉睡。前日太醫過來,囑咐過,遇其沉眠,莫要驚動,任他如此,不受世間煩擾地長眠去。”
林金潼看了一眼瑞王緊閉的房門。
想起來師父晚年也是如此,睡得多,醒著少。林金潼便是一次一次地喚醒他,喚到最后,師父平靜朝他道“徒兒,不要白費力氣了,師父已是時日所限,非是仙草能延。若來日我再沉沉入夢,就任我如此,不要喚醒了。”
林金潼聽從了,當真是沒有將他喚醒,那日午后,陽光斜照,師父的氣息消散,身軀冰涼。
林金潼后知后覺,怔然坐了整夜。
師父走了。
再也沒有人教他武功了。
再也沒有人會打他了。
一回神,他的眼角已濕潤,淚滴落下。
“不”林金潼轉身推門而入。
公孫先生連忙道“林公郡主”他改了口,看著林金潼跪坐在老王爺的病榻前頭,竟嘗試去喊他“爺爺”
而瑞王聽得這微弱的一聲呼喚,手指微動,竟慢慢轉醒來。
“桐兒,”瑞王艱難地擰過脖子,看他眼眶通紅,道,“是誰欺負了你,怎生哭了”
林金潼搖頭,吸吸鼻子說“是蟲子飛進眼睛了,爺爺,你餓了么,我去給你做早膳。”
上午巳時,李煦才轉醒,到瑞王院子里,看見這“爺孫倆”竟然坐在院中曬太陽,侃天說地。
瑞王在說年輕時候北伐戰事,林金潼聽得入迷,不時發問,瑞王記憶清晰,無論他問什么,都能答上來。
公孫先生猶記得前幾日瑞王的狀態,和現在可是天差地別,他動容地擦了擦眼淚,看著世子爺也跟著湊上去“爹,講什么呢這么開心,兒子也要聽。”
跟著三人團團坐在一起,中間圍個烤火爐。若是老王爺其他子女也回來了,想必這畫面更是其樂融融
但昨夜,長陵王交代過他“找到小郡主的消息,切記莫要傳出去了,就算是家里人也是如此。”
林金潼畢竟是男扮女裝,知道的人多了,泄露的風險也就更大。
快到午時,林金潼將老王爺攙扶進里屋坐下。
問公孫先生“我四叔今日不來了么”
公孫先生答“這個點,四爺想必剛從宮里出來沒多久。”
“哦”林金潼忽地想起什么來,“對了,老先生,這個還給你。”
他將那日世子硬要給自己的錢袋掏出,還給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見狀眼皮一跳,假意推拒,抓著銀袋不放松了“不可、不可,郡主這是做什么”
林金潼“哎呀”一聲“都是一家人,錢不錢的沒什么,你一輩子才攢了七十九兩銀,這么多年月俸也沒怎么漲,我不要你的錢,我拿著沒什么用”
“那怎么行”公孫先生主要怕他反水,想了想還是掏出幾塊碎銀給林金潼,“這些給郡主,郡主收下吧。”
“好那我收下了。”林金潼只好收下。他之前飽受了沒錢的苦惱,跟了李勍之后,身上的銀子壓根沒花過,在長陵王府吃穿不愁,買什么都有裴桓掏錢。
正午時開餐,李勍到了。
“爹。”李勍跨過門檻,身上還穿著朝服,是尋常的緋色,他家中有先帝賞賜的四爪蟒袍,但已經深藏了許久不曾穿過。
“四哥來啦趕上吃飯了。”李煦捏著筷子,“快坐。”
林金潼跟著喊“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