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退就是克魯倫河,突厥人的地盤。
元瑯不知道怎么辦,也無力去思考,緊繃許久的神經嗡嗡作響,動作卻很順從地脫下了鎧甲。
昏暗的燭光將他高大的影子倒映在帳壁上。
元瑯側身靠在他身側,聽見自己朦朧的聲音“我也想你了。”
他脫下鎧甲,其實身上并不干凈,動作有些局促,林金潼一點也不在意,聞到元瑯身上令他十分踏實的味道。
“我想去忽都諾爾。”林金潼說。
“我帶你去,”元瑯望進他的眼中,眼底好似重新燃起了火苗,道,“明日就帶你去帶你騎馬,帶你射箭,唱牧歌,放羊群”
他不再負隅頑抗,想帶林金潼離開,他或許殺不了李勍了,可丁遠山已必死無疑,就當一切結束,帶金潼馳騁草原,一面是突厥,一面是朝廷,可草原這么大,總有他們的容身之所
就像他夢里那樣。
元瑯不由自主閉上了眼睛,陷入了幻想,林金潼伸長手臂過來,像大人一樣拍了拍他的后背。
身邊一切戰火、仇恨,仿佛都退去了,模糊了,只剩下了安寧。
他如今是個喪家犬,睡覺的姿態也像,一面蜷縮,一面將腦袋靠近人類,頭頂抵在林金潼的下巴上。
燭光下,林金潼看了一會兒元瑯的臉龐,變成熟了,臉部輪廓明晰,俊朗但溫柔。
他也睡過去了,他本就不大如何思考政治,在林金潼眼里,黑白永遠是分明的,恨是恨,愛是愛。
條件簡陋,李勍住的也并非御帳,只是和周遭士兵一樣的普通營帳。
楊公公躬身在他身后,大氣也不敢出。
李勍問“韓元瑯睡著了”
楊公公“是,陛下,下面人說,帳子里沒了動靜,燭火也熄了。也沒人說話了,應該是睡了。奴婢想,韓元瑯不想議和,是不是打算跑”
“再讓人去聽著,他要跑就跑,我的人
不能帶走。”
楊公公知道他指的是誰,方才醫官來了幾遭,陛下似乎十分在意一個少年,問的問題甚至包括“彈丸在哪”
“傷口多大”
“具體是哪個部位”
“可傷到了骨頭”
“影響他走路姿勢么”
“會疼得無法入睡么”
“他是自己在床上么韓元瑯可有對他做什么不規矩的事”
“楊獻,和鎮北軍議和的事,明日一早傳下去,讓所有人都聽見,給傷兵們醫治,發放食物,由不得他不答應。”李勍聽了醫官稟報,知道林金潼此刻情況不能亂動,他也不想在金潼面前殺了元瑯,怕他恨自己,為此一忍再忍。
他有太多事要做,還有折子要看,并未睡覺,等至黎明時,楊獻又急匆匆跑進來“陛下抓到了李瞻”
李勍放下狼毫筆,算是松了口氣“將他帶過來,客氣一些,別傷了先帝。”
李瞻的情況稱不上太好,衣衫襤褸的,被抓的時候掙扎了許久,身上套著堅硬的鎧甲,臉上烏漆嘛黑,眼神也是渙散的。
嘴里碎念著“別殺人了,我投降,我投降”
尤其是看見李勍時,他眼里的恐慌更甚。想起表哥說的話,想起眼前人的那些算計,身上抖成了篩子。
李勍不明白他看見自己發什么抖。
畢竟他對待李瞻一直是個很好的長輩。
李勍掏出一張帕子,讓楊獻打來熱水,他蹲身親手替李瞻擦臉,還道“瞻兒可認得我我是你皇叔。”
他聲音溫和,在李瞻耳朵里甚至溫和得滲人了,害怕地道“皇叔、皇上,您是皇上,我投降,不要殺人了,不要打仗,皇上,您高抬貴手,放了我表哥。”
“瞻兒,瞻兒。”李勍掰著他瑟縮的肩膀,迫使他抬頭看向自己,“我會放了你表哥,我不殺人,你若想回來做皇帝,皇位我也不要,皇叔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