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沖大伯娘歉意地笑了笑,
“嫂子你能幫我燒鍋熱水嗎,出了一身汗,我想洗一洗。”
“吃了飯我幫你洗。”大伯娘爽快答應,她到廚房對賀大伯說潘中菊看開了,先前實在是把她嚇得不輕,“你上地里摘兩根黃瓜,順便跟媽他們說一聲。”
潘中菊認認真真地吃了頓飯,她眼睛看不見,大伯娘把菜夾到她碗里,她埋頭吃了個精光。待大伯娘刷了碗,鍋里的水燒熱,潘中菊從頭到腳洗了一通,換上干凈衣服。
待潘中菊收拾齊整,賀家公婆跟村里人紛紛前來探望,潘中菊一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的樣子,道自己運氣好撿回了一條命,眾人七嘴八舌地附和,暗暗佩服潘中菊的堅強樂觀。
天色漸晚,潘中菊稱她累了,攙著大伯娘的胳膊進屋躺下。
臥房的木門吱呀合上,堂屋里依稀傳來大伙兒刻意壓低的說話聲,“睡著”的潘中菊摸索著下了床,從衣柜的抽屜里摸出一個紙包。
沖人的藥味直沖鼻腔,潘中菊雙手顫抖地打開紙包,將藥粉倒進搪瓷杯里,那是賀岱岳參軍后公社發的光榮杯,灰色的藥粉撒了一部分,但其中絕大多數仍然溶化在了水里。
潘中菊無聲痛哭,她擦了擦淚,毅然決然地端起了搪瓷杯。
農村老鼠泛濫成災,這包老鼠藥,是村里交公糧那天,潘中菊托人幫她買的,毒性正烈。
潘中菊在漆黑的臥房中走得悄無聲息,賀大伯擔心賀岱岳知道真相后過分自責,聯合全村人隱瞞了此事。賀岱岳自小與潘中菊相依為命,母子倆的感情村里人皆看在眼里,若讓賀岱岳知曉潘中菊是為了不拖累他而吃了老鼠藥,賀岱岳必然會愧疚終身,甚至做出什么傻事也極有可能。
再者村里人對潘中菊的死心懷愧疚,那么多人在堂屋,竟然沒一個想著中途進去看一眼。
賀岱岳之所以能想到老鼠藥,是因為上輩子家里鬧老鼠,某天他買了老鼠藥,路上碰見楊桂平,兩人打了個招呼,楊桂平隨口問他買了啥,賀岱岳說是老鼠藥,楊桂平瞬間變了神色。
父親去得早,賀岱岳對他記憶全無,前線犧牲的戰友們情況特殊,因此賀岱岳以為潘中菊遺容灰敗是正常現象,并未產生過任何懷疑。
如今細細想來,處處都是破綻。
“難怪大伯當年跟我說要是我媽先曉得我已經退了伍,興許不會死。”賀岱岳握緊了拳頭,他理解成了潘中菊得知他退伍,肯定沒心情進山砍柴
“好了,你別自責了,伯母現在還活著不是嗎”褚歸掰開賀岱岳的拳頭,輕揉他掌心的指甲印,“上輩子的事全讓它過去吧。”
深夜的住院部走廊一片寂靜,賀岱岳裹住褚歸的手指悶悶不語,他需要時間調節一下心情,褚歸勾指撓撓他的掌心,一手撫上他眉頭的溝壑“莫學我爺爺,皺眉老得快。”
平心而論,賀岱岳與褚歸同年出生,賀岱岳生日在一月,褚歸六月,賀岱岳長褚歸五個多月,面相上跟差了歲似的。
老得快那可不行賀岱岳展平眉頭,心中的沉悶一掃而空。走廊的盡頭有腳步聲響起,賀岱岳抬頭一看,是某個值夜的醫生,拉著褚歸回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