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死亡是每位醫生的必經之事,用句不那么中聽的話形容,醫術越高明的醫生,手里的人命越多。與他們救治成功的案例相比,那些注定失敗的幾乎不足為道。
褚歸說得詳細,賀岱岳聽得認真,作為一個心懷正義的正常人,他同情王二的遭遇,厭惡王大父子的所為,不過這絕非褚歸失落的主要原因。
莫非是老鼠藥的緣故賀岱岳下意識推測到,上輩子潘中菊的死,是扎在他心中無法磨滅的痛。
“我想到那個孩子了。”褚歸閉了閉眼,顫抖的睫毛平添一絲脆弱,暴露了他試圖掩飾的難過。
他未曾指名道姓,然而賀岱岳瞬間涌起了一段回憶。
那個孩子,指的是他跟褚歸短暫收養過一段時間的女嬰。
雖然“女人能頂半邊天”的口號在街頭巷尾喊得響亮,但重男輕女的現象一如既往,為了追生男孩,把剛生下來的女嬰溺死或遺棄的事件屢見不鮮。
彼時是褚歸到困山村的第六年,寒冬臘月,他睡在賀岱岳的床上,姿態親昵地枕著賀岱岳的胳膊。
在已經擁有了兩床被子,且知道賀岱岳只需蓋一床被子過冬的前提下,褚歸依舊接受了賀岱岳以天冷為由的同住邀請。
微弱的哭聲驚醒了五感靈敏的賀岱岳,他起初懷疑是風聲,凝神仔細辨認后發現并非自己的錯覺。賀岱岳小心抽走胳膊,下床打開大門,院墻的籬笆下,一個用襁褓裹著的嬰兒正持續地發出細弱的啼哭。
有人往他家扔了一個孩子賀岱岳震驚在原地,他舉目四望,四周漆黑一片,不見任何人影,孩子被扔下時可能是睡著的,天太冷給凍醒了。
大冬天的,成年人在外面待著都吃不消,何況一個孩子。
哭聲漸弱,賀岱岳沒辦法無動于衷,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地上的孩子,感受到溫暖的懷抱,孩子睜開了眼睛,面對陌生的面孔,嘴巴一癟,哭得更大聲了。
賀岱岳手足無措的抱著孩子進了屋,失了賀岱岳的被窩空落落的,褚歸以為他上廁所去了,久久沒見人回來,于是披上衣服出了臥房。
“當歸,我撿了一個孩子,她一直哭,好像凍著了。”賀岱岳托著襁褓,碎布拼的襁褓薄薄一層,毫無保暖的效果,褚歸來不及多想,趕緊接過孩子,準備把她放床上。
褚歸抱過兩位師兄的孩子,動作相對熟練,說來奇怪,在賀岱岳懷里哭鬧不止的小孩一到了褚歸手里,立馬安靜了下來,睜著哭紅的雙眼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她尿了。”解開襁褓,小孩身上僅墊了張尿布,扔她的人可真狠心。家里沒小孩的衣服,賀岱岳端來熱水,褚歸幫孩子擦了身,用一件自己貼身穿的背心把她包上。
接著指揮賀岱岳拿舊衣服裁成尿布,過一遍水烤干,嬰兒的抵抗力弱,吃的用的必須講究衛生。
孩子頂多三個月大,是個堅強幸運的,除了肚子扁扁餓著了,沒其他毛病。褚歸沖了杯熱糖水,調羹到孩子嘴邊,她下
意識大口吞咽。
隨著饑餓感的減弱,她吞咽的動作漸漸變慢,很快閉著眼睛睡著了。褚歸擱了杯子,擦干凈她嘴巴一圈的糖水,將其放到了床的里側。
“睡了”
賀岱岳拿著烤干的尿布,壓低聲音問道。
褚歸指了指床,兩人湊著頭去看睡得一臉乖巧的嬰孩,鼻子小小嘴巴小小,掌心大的腦袋,頭發倒是茂密,肉嘟嘟的。褚歸推測生她那家人盼這胎是男孩,母體在孕期得到了足夠的營養補充,因此她跟著過了段好日子。
賀岱岳拿巴掌在嬰孩身上比劃,攏共他兩三個巴掌長,能養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