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被公社干事的一句殺人償命震懾住了,楊二奶奶的親家沒敢對女嬰動手,褚歸偷偷打聽了幾次,得到的均是孩子活著的好消息。
他漸漸放了心,此后相安無事過了兩年,某日下午,楊二奶奶的閨女突然背著個小孩回了娘家。女人面黃肌瘦,背上的小孩頭發亂糟糟的,大眼睛嵌在沒二兩肉的小臉上,怯生生地埋著腦袋。
楊二奶奶的閨女是回來求救的,她懷孕五個月,因肚子圓像女胎,被婆婆騙著喝了打胎藥,流了一個成型的男嬰。
她當場痛哭不已,而她婆婆不僅一句道歉的話沒有,反而埋怨她自己懷相不好,生下來也不見得能活。對此她心灰意冷,希望家里人出面幫她離婚。
楊二奶奶把閨女罵了一頓,流了男胎不恰好證明她是可以生男娃的嗎,她不趁機拿捏住她婆婆跟男人,回家鬧什么離婚,離了婚帶著拖油瓶誰愿意要
褚歸從不管別人家的閑事,但想到兩年前的女嬰,他有些坐立難安,破天荒地綴在湊熱鬧的人后面,越過人頭打量坐在凳子上瑟縮成一團的小孩。
大概是他跟小孩有緣,在他看過去時,小孩若有所感地抬起了頭。褚歸沖她招招手,小孩搖搖晃晃地從凳子上站起來,邁著小短腿向他奔來。
褚歸給了她
一塊糖,摸摸她干枯的頭發,她剝了糖紙一把塞進嘴里,似是怕人搶她的。周圍的人逗她拿了糖要道謝,小孩聞言鼓著腮幫子細聲細氣地說了聲謝謝,她并非沒禮貌,而是無人教她,她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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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令人唏噓,褚歸連死后都考慮到了,兩人卻無一方敢主動邁出那一步,不曉得在顧忌什么。
“你想收養的話我明天讓桂平叔去問問”賀岱岳語氣里藏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他對褚歸的心意日益熱烈,猶如火上裝滿了水的錫壺,底部的小氣泡一串串向上翻涌,到水徹底沸騰的那刻,必將滾燙地溢出來。
“問問吧。”褚歸閃躲著賀岱岳灼熱的視線,“問的時候別太直,免得他們獅子大開口。”
“我明白。”賀岱岳清了清嗓子,錫壺中的水嘶嘶作響,將沸欲沸地鬧騰,無從遮掩亦無法忽視。
意外往往是在設想實行前降臨,收養的事一撇尚未畫下,楊二奶奶閨女抱著孩子跳崖的消息便傳到了褚歸耳朵里。
褚歸仿佛被人當頭敲了一棍,他挎著藥箱匆忙跑到事發地,現場血跡斑斑,女人肢體扭曲成破碎的角度,儼然命喪黃泉。小孩有她身體做緩沖,落地后摔了出去,即使如此,幾十米高度帶來的沖擊,也不是一個小孩能承受的。
小孩吊著一口氣,昨天向褚歸說了謝謝的嘴里不停地流出鮮血,一張臉被樹枝刮花,痛苦地瞪著眼睛。
一切急救行為皆無濟于事,褚歸感受到小孩的身體在他懷中慢慢變得僵硬,失去原有的溫度。褚歸抖著手替小孩合上雙眼,耳邊傳來賀岱岳安慰他莫哭的聲音,褚歸后知后覺地擦去不知何時滴下的眼淚。
褚歸經歷過無數生死,小孩是第一個夭在他懷里的,他想起了在醫院停止心跳的褚正清,想起了手從他掌上滑落的安書蘭,那種眼睜睜看著生命流逝的無力感緊緊箍著他的心臟。
引起褚歸反常的并非致使王二死亡的老鼠藥,而是他抽搐時嘴角源源不斷的鮮血,他和小孩一樣想活的掙扎。
王二的死已成了過去式,好在那個孩子仍有挽回的余地,褚歸貼著賀岱岳的側臉蹭了蹭“楊二奶奶閨女哪年嫁的人來著”
“今年。”賀岱岳思考片刻,給了一個較為準確的范圍,“今年收完晚稻沒多久出的嫁。”
賀岱岳之所以知道,是因為那是他退伍回老家后村里辦的第一場喜酒,迎親的隊伍從他干活的地頭經過,嗩吶吹得極其熱鬧,鞭炮爆炸的紙屑如同凋零的花,散亂著隨風飄揚,塵土寂滅。
晚稻的收獲在霜降之前,離現在只有一個來月,褚歸唰地坐了起來“他們不會定了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