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小如豆的鈴鐺撞出幽微的碎響,飛出熹微宮的窗欞,穿透昆侖山上的夜霧,飄入另一座山岳頂峰的宮殿內。
殿內之人亦因為明日的婚禮而緊張得難以入眠,聞聽鈴音,毫不猶豫地分出一縷元神,響應了她的召喚。
殷無覓的元神潛入熹微宮內,落地化出頎長身形,只著松垮的睡袍,赤足踩過殿內綿軟的絨毯,掀開垂地的重重帷幔,進入內室。
與床榻隔著最后一重薄紗時,他停下步子,出聲道“薇薇,怎么了你找我何事”
沈薇探手想要掀開床幔,被殷無覓握住手腕阻止,“按照禮儀,在婚禮前夕,我們是不能見面的。”
“可我想見你。”沈薇仰頭,隔著纖薄的床幔,其實能看到他隱約的模樣,可這并不能令她滿足,“我現在就想切切實實地看到你。”
殷無覓靜默片刻,終是松開了手。
沈薇掀開床幔,視線觸碰到他眉眼的一剎,眼眶便忍不住紅了。
殷無覓見狀,眸中神色越發柔軟地化成了水,微俯下身,指尖輕撫她的眼尾,輕聲道“這幾日來,我也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沈薇朝他張開手,殷無覓坐上床沿,俯身抱住她。
他湊上前,額頭抵上她的眉心,神識徘徊在她的靈臺之外,低聲道“薇薇,明日會很累,你現在該好好休息。”
沈薇心煩意亂,急需要一股外力來攪亂她的思緒,讓她忘卻所有,催促道“沒關系,你快點進來。”
殷無覓閉上眼,神識隨即沉入她的靈臺。
沈丹熹看著兩人繾綣溫存,喉中難受得像要撕裂,惡心得控制不住干嘔。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斬斷那只觸碰自己臉頰的手,碾碎他的指骨,將他挫骨揚灰。
哪怕已經隔了這么久,沈丹熹都還能想起,初見殷無覓之時,從他身上撲鼻而來的那一股濕腐氣。
她不知道父君為何要將他帶回昆侖山,又為何要將他藏在重重封印下。
她只知道這只濁骨凡胎的地魅,是引得她父母爭吵,父君被天雷降罰的罪魁禍首。
從第一次見面,她就討厭殷無覓,無比厭惡。
如果不被穿越女霸占去身體,她想必也會真的如穿越女說的那樣,仰仗自己身份崇高,家世顯赫,肆意地欺辱他,折磨他,令他在昆侖的每一天都過得生不如死。
又豈會容忍他那雙骯臟的手觸碰到自己一分一毫
可就是這么一個讓她無比厭惡之人,現如今,在世人的傳頌中,卻是“丹熹神女”死心塌地愛慕的對象。
明日之后,他們的名字將會被刻上契心石,結永世情緣。
沈丹熹只要想到此處,就恨不能將他們兩人撕碎。
昆侖山上的晨光來得比別的地方要晚些,但終究還是來了,破開云霓的朝陽將琉璃磚瓦照出斑斕的華彩。
沈薇躺在殷無覓懷里,短暫地小憩了片刻。
就是在這短暫的片刻安眠中,她做了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