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瑱承受著天罰之苦,神軀已開始衰敗,無法兼顧兩頭,他難以分出多余的心力放到沈丹熹身上,也就沒能發現,沈丹熹私自放出了他鎖在昆侖山下的地魅,還與他一起出了昆侖。
就因為這么一時疏忽,等沈瑱找到他們時,沈丹熹已將仙元渡入殷無覓體內,幫助他脫胎換骨,予他新生,使他終于可以無所顧忌地出現在天光之下。
沈瑱當時有震怒,有失望,有后悔,種種情緒交織在他心頭,他鉗制住殷無覓,手掌已貼在他心口,想要將神女仙元從他體內逼出。
可對上殷無覓那一雙渴求的眼,他心中的愧疚之情又一次占據了上風。沈瑱實在做不到親手從他身上挖出仙元,斷絕他的希望。所以,他最終默許了沈丹熹的做法。
他又何嘗不知道沈丹熹所做的犧牲可那是她心甘情愿的,就像她自己說的那般,卸下昆侖未來之主的光環和責任,她更加享受現在的生活。
沈瑱想,這樣也好,也算是兩全其美,他亦是在成全她的心愿。
直至,大婚之日,沈丹熹在晟云臺上刺傷殷無覓。
直至,她站在他面前,說她想要回到從前,重新拿回屬于她的東西,重新走回屬于她的道路。
直至,今日。
這百年來,沈瑱所看到的沈丹熹,和現下,從照魂鏡中所看到的魂相,截然不同。她并不快樂,并不平和,也并不自在,她的魂相充滿痛苦和折磨,一點點潰爛,生出難以愈合的傷口。
而這樣的傷口,在照魂鏡右側所照出的魂相上,依然還在。
沈瑱心頭如有一道天雷劈下,轟然一聲,劈開他的自我蒙蔽和自欺欺人。
這百年來,他閉目塞聽,有意無意地回避掉一切異常之處,只用一句“薇薇是愿意的”來自我安慰,換來他想要的兩全其美,最終所成全的,究竟是她,還是他自己的私心
薇薇。
微微。
“主君,照魂鏡”宋獻的神識傳音刺入耳中,一下將沈瑱震得回過神來,他驀地抬頭看向山碑顯出的畫面。
鎮山令中,那一座遼闊的大湖,平靜的表面忽然生出陣陣漣漪,漣漪從湖中心向四面蕩開,在明亮月色下,泛起一條條銀色反光。
但漣漪平復后,這些銀色反光卻未消失,反而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叮叮的碎響如鈴音一樣傳蕩出來,將祭臺上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當銀色反光鋪滿整座湖面時,照魂鏡終于到達極限,覆蓋在照魂鏡上的結界也同時崩裂,整座湖面一瞬間門炸裂開,無數碎裂的鏡片飛濺到半空。
神女的身影再次出現在眾人眼前,沈丹熹提著一盞燈,從漫天飛濺的碎鏡中走出來,雀火的光映照在每一片細小的碎鏡中,像無數閃耀的螢火。
螢火之下,還有她定格在碎鏡中的魂相,每一片,每一片,從她自咸池誕生之時到現在,再到可預見的將來,每一個時期的魂相,都能在碎鏡中看見。
這樣強烈的對比,讓沈丹熹再一次深刻感受到,如今被怨氣纏身的自己有多丑陋不堪。
“好看么”沈丹熹牽起唇角,抬起的雙眼黑而沉,像一雙毫無感情的石子,眼尾處一條被碎鏡割破的傷口往下淌著血線,對秘境之外,想必正一直牢牢盯著她的人,一字一頓地問道,“您看到您想看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