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它便化為一只蟬影趴在樹梢上。繁茂的樹枝伸展進了廟宇的外墻內,讓它透過樹葉,能清晰地看到廟中情形。
廟中發生的一切,可不在它預料中。
契心石構建世界,并非憑空而造,而是從天地間已發生過的歷史長河中,抽取出一段,在契心石內重現。再為他們二人擇定合適的身份,丟入其中。
也就是說,玄陽宗是現實中曾經真實存在過的宗門,尋芳鎮亦是世間真實存在的地方,就連鎮子上張貼的控訴太子罪狀的告示,也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事跡。
尋芳鎮外這一座山林里,當然也真實存在過這么一座山魈娘娘廟。
在已發生過的歷史里,山魈以妖魅之身竊取香火,又未履行庇佑鄉民之責,未嚴加約束座下蛇妖,使蛇妖吞吃了數十名孩童,這份罪責引來天降雷火,焚燒了這一座山林,也燒毀了山魈娘娘廟。
山魈不日就將死在雷火之下,并沒有留下子嗣,與殷無覓也沒有母子之緣。
好在,這一個插曲并未影響沈丹熹和殷無覓的姻緣線,在契心石眼中,那一條維系在兩人手腕上的姻緣線依然很牢固。
在契心石安心隱跡之后,林間突兀地席卷過一股寒風,明明是盛夏時節,這股寒風過處,竟然在草葉之上凝結出了肉眼可見的寒霜。
寒風所來之處的虛空中,懸著一道雪白的裂痕,那裂痕越擴越大,似正被什么東西強行從內撕開。
終于,裂痕破開一隙,一道微光倏地從內遁出,砸落至遠處一片蔥郁的樹叢背后。虛空的間隙隨之合攏,草木上的寒霜眨眼
間就被盛夏灼熱融化,化為水珠滴落地面。
漆飲光為了撕開那一片雪原空間,幾乎耗盡全身妖力,難以維持人形。
他雖忘記了許多,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還記得自己應該是一只鳥,可現在變回原身,他怎么成了一朵花
還是一朵沒有根的花。
漆飲光躺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只能感覺到一個腳步聲由遠及近,走至這一片樹叢時,腳步聲停了一停,有人俯身過來,撥開樹叢往里探看。
漆飲光便在草葉扶蘇之間,看到對方飄逸的裙擺。
“奇怪,方才那一陣寒氣是怎么回事”女子的聲音傳來耳邊,嘀咕道。
她也看到了地面上那一朵小藍花,更低地彎下腰來,伸手入樹叢,想要將它撿起來。
漆飲光心跳一頓,努力地張開自己的花瓣,想要去抱住她的手指。比起身下的土壤,他似乎更為渴望她的肌膚。
是她他在茫茫雪原中,一刻不停地朝她靠近,想找的人,就是她。
那白皙的指尖離他越來越近,漆飲光甚至都能感覺到她指尖上漫溢而來的體溫,他的花瓣不自覺地顫了顫,心里涌出一種夙愿得償的歡喜。
恰在這時,一道聲音忽而插入進來。殷無覓站在山魈廟破敗的大門處,腳腕上的鎖鏈已繃得筆直,承諾道沈丹熹,我會回來的,你等我。”
沈丹熹這個名字一入耳中,漆飲光只覺無比熟悉,小藍花的花瓣激動得又是一顫,努力地抻起細細的花桿,想要跳進她手心里。
但那只伸來的手卻忽而收了回去。
沈丹熹被殷無覓一打岔,也失去了摘花的心情,她收回手,樹叢重新合攏,擋住了她的身影。
腳步聲逐漸遠去,直到再也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