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上空濃云綿延,遮天蔽日,使得這一片海域一直都處于天昏地暗之中,不多時云層上方破開一個大洞,天光從洞中灑下,在東海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柱,光柱下方所籠罩的,便是海浪翻涌中那一座孤島。
吉光車輦從云上穿行而下,懸停于蓬萊島上方,天兵天將緊隨其后,在云上鋪開陣勢。
云渺站在車輦上,垂眸看向下方翻涌的怒浪,她從前一直試圖將浮璋和海族分而視之,覺得他未曾參與墮神一戰,只因生在海族便要承受海族之罪,實在無辜。
現在方知曾經的想法何其天真,一個人又如何能脫離族群獨立存在她在瑯嬛仙洞抄了一遍又一遍的海族歷史,父君對她的懲罰解除時,出來便遇上妖魔襲擊天庭,云渺與那位魔君正面相遇過,從對方冷嘲熱諷中,亦得知他與下界的龍神關系匪淺。
事到如今,那些暗地里的魑魅魍魎全都浮出水面,也足夠她清楚明白浮璋在這場牽涉三界的動丨亂中充當的什么角色。
原來她從始至終都不曾真正了解過浮璋。
天兵在云層上停駐,只是擺開陣勢,并沒有要攻擊的打算,看其擺陣更多的是呈保護之姿,保護中間的九公主車輦。
天帝派遣云渺前來東海,只吩咐了她一句,叫她等。
云渺心有疑惑,不知父君用意,也不知要等什么,難道只需等著便能等到海浪平息,等到他心甘情愿奉上五色石嗎
上方天兵的壓迫使得海里蠻獸愈發躁動不休,海獸的沉鳴如滾滾悶雷從每一道沖天而起的海浪中傳蕩出來,聲勢震天,不斷反抗著鎮壓在東海之上的天道法則。
浮璋站在鰲頂,身周皆是暗流涌動,海底的蠻獸雖然失了智,骨子里卻也懼怕遠勝自己的強者,它們不論如何興風作浪,也不敢靠近鰲龜丨頭顱,四海之神的余威依然能震懾住海獸。
鰲龜動了動頭顱,它的體型實在太過龐大,頭顱如山丘,單是如此輕微的移動,都使得海底震顫,翻覆濁浪。
沉悶的聲響從鰲龜口中蕩出,一聲一聲長鳴,聲波在海底掀起肉眼可見的水浪,一浪疊過一浪,傳蕩至整個海域。
海中諸獸皆在這樣的聲浪中俯首噤音,鰲龜的神識傳音飄入浮璋耳中,“浮璋,帶上五色石,離開海底,你做得很好,無需猶豫后悔,只有吾等腐朽皆去,海族才能有新生。”
這一片大海已經被它們這些老東西連累太久了。
浮璋被浪涌掀出海底,順著海浪浮上蓬萊島內一處幽谷,這座幽谷也被灌滿了海水,不論海浪如何沖刷,谷中矗立的一枚枚渾圓石墩依然巋然不動。
它們大小不一,長圓亦不同,排列在谷中,唯一相同的便是,它們外面皆覆著一層厚重的巖層。
這層巖層封住了內里的生命,讓它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沉眠,在日積月累中變成了真正的卵石,永遠無法蘇醒。
浮璋曾經也是這谷中一員,當殼外厚重的巖層剝落,他醒過來,接受到海
風的氣息,破開蛋殼爬出來時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還不知道自己將要承受的命運。
他小的時候常來這里,不厭其煩地數著谷中和他一樣的巖石蛋,滿心以為它們也會同自己一樣,會在某一日清晨,或是午后,剝落下外層厚重的巖層,破殼而出。
龍淵谷上就是蓬萊宮殿,里面有一座殿宇里陳列了海族的所有罪責,浮璋花了百年的時間成長,也花了百年的時間一點一點看完了陳列在殿中的罪與罰,當明白他永遠也不可能有同伴時,他便再也沒來過這一座龍谷。
海底傳來持續不斷的獸鳴,沖入龍谷內的海水顏色開始變得赤紅,血腥味很快淹沒了這一座幽谷。
云層之上,陳列的天兵們皆被海中的異狀所驚住,只見海底不斷有浪潮翻涌至海面,那些兇殘至極的蠻荒海獸一只接一只地自爆內丹,一團團鮮血在幽深的海底彌漫開,最終連接成片,蔓延至整片海域。
血腥味壓過了海水的氣息,撲入每一個人的鼻息間。
云渺手指扣著車窗,俯身往下緊緊盯著海面,身邊女官驚疑不定道“九公主,這些海中蠻獸看上去正在集體自盡,這樣的情況實在有些異常,要不要派人回天庭稟報陛下”
“不用。”云渺道,她的視線在海上來回逡巡,終于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