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踱步至薛父身后,雙手按住他的肩膀“記憶里嚴肅的、只知道敦促你練劍、從未給你慶賀過任何一個生辰、在你一十六歲時便棄你而去的父親,在這里和藹慈祥,記得你愛吃的菜,會特地從仙界回來看你,會叫上你的好友親朋,給你一道慶生辰。”
薛宴驚抱著劍,看著父親熟悉又陌生的眉眼,心下并不為此抱憾,她自己記得自己愛吃的菜就好,何須他人記起至于拋下她去飛升,修士追求自己的前程又何錯之有看來魑族雖讀得到人的記憶,卻始終看不透人的心思。
不過也在情理之中,人心哪有這么容易看破
“他從來都不是我的遺憾。”薛宴驚簡短作答。
“別急,”青衣又一指那一群以李家小姐為首的女子,“你看她們這一張張鮮活的面孔,想知道她們現實中如何了嗎李家小姐為了求仙問道,別過父母、兄長、夫君,卻實在沒有修仙的天賦,屢屢碰壁,平白蹉跎十年,年紀未至而立,卻已經愁得滿鬢華發,她的夫君已然另娶,父母也放棄了她,當作從來沒有她這個女兒,斷了她的花銷,但她卻仍執迷不悟,要將一生浪費在求仙的路上,哪怕沿路乞討也要去試上一試;再看元艷秋,你把路費給了她母親,而她母親一直瞞著她,待她終于出嫁且有兒有女之后,母親才告訴她真相,她為了幼年兒女選擇留在凡間,卻終生意難平;再看那邊的姑娘,壓根沒去拜師,你給的路費,全都被她經不住誘惑拿去買了漂亮的裙子和首飾而在這里,她們全都得償所愿了。”
“你編的吧”薛宴驚狐疑,“我的記憶里壓根沒有這一節,你從哪兒得知她們的現實生活”
青衣動作僵住“沒想到你經過了五次白光洗禮腦子還挺敏銳,這個雖然的確有編造的成分在,但我是根據凡人向來行徑所推測的,肯定八九不離十嘛。”
薛宴驚抬手去摸劍柄“你們鬼族,真是一脈相承的欠揍。”
“等等等等,聽我繼續說,”青衣連忙擺手,“葉引歌,她總是真實的吧現實里她想殺你,但這里你們可以成為親密無間的朋友”
薛宴驚用劍指著他“我為什么要和一個想殺我的人做朋友你誘惑我的邏輯在哪里”
“這個嘛,那你的身份問題呢”青衣轉移話題,“現實里你的師兄師姐們得知了歸一的身份,豈會待你如初”
“現實里他們都以為歸一已逝,”薛宴驚反問得輕松極了,“你覺得我是有多窮極無聊才會突然去坦白過往”
“隱瞞最親近的人這樣一段事實,難道于你道心無礙嗎”
這倒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薛宴驚仔細想了想,鄭重搖頭道“完全無礙。”
“那、那”青衣深呼吸,“可是在這里,你可以安全地暴露身份,一邊當著風光無限的魔尊,一邊當著受寵愛的小師妹,不需要做出取舍了。”
“還風光無限呢”薛宴驚嘲諷,“敢問你這一座城一共能幻化出多少人啊有我做魔尊時座下為我沖鋒陷陣的十分之一人多嗎”
青衣啞口無言。
“說完了”
“那你的九師兄呢”青衣喝道,“他可是真真切切地死在了你的面前”
“”薛宴驚沉默下來,眼神一寸寸地描摹過街畔九師兄的眉眼,他臉上還帶著淺笑,一如她記憶中的少年,意氣風發,燦爛得如初升朝陽,眼里看到的永遠是五彩斑斕、妙趣橫生的世界。
他這樣的人,實在不該早早葬身于三尺厚土之下。
看到她的表情,青衣終于松了口氣,得意起來。
“他的確是真真切切地回不來了,”薛宴驚嘆了口氣,“但我也只能帶著遺憾走下去,而不是用這種方式來彌補平生憾事。我相信,在我失落的那段記憶里,我已經和他正式道過別了。”
世上帶著遺憾活下去的人何其多,她并不是當中最特別的那一個。
“那我只剩下最后一個籌碼了,”青衣張開手掌,里面托著一只光球,“我讀得到你失卻的那段記憶,你想要我告訴你當年你身上發生了什么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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