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整個江南都在天輔元年這個多雨的夏日沸騰起來,大小河道旁密密麻麻地全是人影,一筐筐碎石和防洪袋于河畔壘砌起高墻,然后由天師府的天師們澆筑那被民眾們稱為“古之息壤”的水泥。
漸漸地,目睹這一切的薄檀不再如初臨江南時那般恐慌,胸膛中的那顆忐忑不安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到了后期,這位丞相之子竟也帶領著江南系的官員們加入了這場人民浪潮之中,親自去扛沙袋、攪水泥,每天都干到夜半十分方才折返休息,一身鮮艷的淡紅官袍更是被泥土沾染得完全看不清其本來的顏色。
在繁重的勞動下,兩世從未干過如此體力活的他甚至都沒功夫再去憂心那些有的沒的,每晚頭剛一沾枕頭便已沉沉睡去,一夜無夢、直到天明。
時間就這樣隨著漸漸完工的大小河堤緩緩流逝,轉眼便已經到了九月。
時隔數月再次重返渭水河畔與裴玠陸琛匯合,薄檀已經變得黑瘦了許多,看起來宛如一株經年的檀木。但冒著連綿的秋雨、一步跨入陸琛所在院落的他尚未開口,便被迎面走來的裴玠一把拉住,對其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還未等薄檀細想新皇為何會出現在無晦的院子里,便順著裴玠的目光看到了那個俯身桌案、沉沉睡著的人,隨即從善如流的閉上了嘴。
兩人頗有默契的一前一后走出了院落,薄檀這才從裴玠口中了解到隨著諸多防洪事務的開展,陸琛精神愈發不濟的事實。
短短數月,這人便已在天師府內規建出以火藥開山碎石、填補堤壩缺漏的雷公;司掌醫理配藥、備好了萬人份防疫藥物的白澤;專門處理民間假冒天師行事的江湖浪人和天師府內部貪腐違規之人的白虎,再加上處理各類防洪所遇到的問題不知道是否是被這些事務所累,陸琛在京中尚好的身體眼看著就要日益衰弱下去。
可是,即便裴玠嚴令禁止他再過多操勞,隨行的陸蕓精心照料、為他熬藥調劑,卻還是不見絲毫好轉。
“只是嗜睡、卻無其他癥狀顯現,這簡直和兄長去歲時的癥狀一模一樣。”手捧溫熱的藥碗,雙眉緊鎖的陸蕓如此說道,aaadquo即便如何問他,他也只會說這僅是小毛病,不用喝藥、過一陣便可自行痊愈aaaheiaaahei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確實。
面對阻攔自己再看公文的裴玠,陸琛當時的確有說過類似“即便我什么都不勞心、每天只是在一旁圍觀你處理政務,這嗜睡的癥狀也不會有半分好轉”的話。
因為陸琛心中看得分明,如今他的嗜睡俱是由壓迫愈發強烈的世界意志引起,其根本緣由乃是他當前的所作所為又將改變無數人的既定命運,即便他已經盡力將自己的姓名從這次事件中抹去,卻還是難免沾染上了幾分因果。
“所以,不要為我擔心。”看到裴玠目光中幾乎就要滿溢而出的憂心,如同謫仙般的人笑著搖搖頭,“只要挨過這一陣就好了,也不算是什么大問題。”
并未將此事透露給旁人、僅于心中將那日陸琛所說的話反復回放,同樣身形清減不少的裴玠不由得雙拳緊握。
“不用喝藥便可自行痊愈”,“只要挨過這一陣就好”這簡直就像是
簡直就像是,遭受了上天降下譴責的一般。
將心中的這一猜測暫且壓下,這位大景新皇的目光自薄檀滿是結塊泥沙的靴面、陸蕓因幫忙挑揀藥材而磨破的指尖一掃而過,隨即看向即便已是深夜卻還燈火通明、民眾晝夜不歇的河岸方向,握拳用力到指尖幾近將手心刺破。
所謂盡人事而待天命,面對愈發接近的大澇,裴玠的心中已是一片無波無瀾
這一世,眾人已經俱是拼上了全力、付出了如此高昂的代價,若是做到如此地步都無法阻攔即將到來的天災,那這便是大景的命。
但在改變了前世種種,甚至登臨高位、手掌皇權之后,如今的他卻已不再輕信命運。
腦海中浮現出陸琛那副總是氣定神閑、穩操勝券的笑容,他的目光漸漸變得堅定無比,視線仿佛穿透黑沉沉的天幕、直接與層云之上正在行云布雨的龍王雨師對峙兩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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