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幫我。”
他這樣,對蕭何說著。
“你想要活下去,想要兼濟天下,想要名留青史,就必須幫我。”
劉季的憎恨就在于此啊
而蕭何同樣明悟著這樣的道理。
于是他俯身,
終于毫不別扭,沒有遲疑,不作掙扎,絕無疑慮地拜倒下去。
“這是命運。”
他用著陳述的語氣發問。
“對,這是天命。”
劉季的語氣此刻是接近劉邦的和煦輕和了,甚至帶著仿若循循善誘一般地溫和。
“我們要顛覆秦的江山,篡奪秦的社稷,可偏偏又要沿用著秦的制度,坐穩著我們的位置。”
“我們簡直太無恥,太卑劣了,后世人怎么能把我們稱呼為始皇帝的繼承人呢若是被始皇帝知曉,如果地下有靈,恐怕恨不得復生在世而把我們撕裂當場吧。”
蕭何繼續問。
“但我們所做,是為義行。”
“對,也不對。”
劉季垂眸,望著蕭何仰面的臉龐。
“我們要為了更多的人而去舍棄小部分,要為了更好的未來,而對將要發生的悲劇坐視不理。”
“我們怎么可能是為了百姓呢那些因暴政而死的人們,如果知道了我們的旁觀與冷酷,只怕會恨不得咒罵我們萬世污名吧。”
“我們的所作所為,首先為了的難道不是我們自己嗎那些因為我們而勉強受惠的百姓,若是知曉我們的坐視不管,恐怕也會咒罵我們是群小人吧。”
“卑劣的,可恥的,厚顏的,可惡的,可恨的小人。”
“但是啊,蕭何。”
劉季的眼睛望進蕭何的眼底,他這才能從自天幕將后世道來之后,向來遠比他冷靜、戲謔、用著玩世不恭的態度甚至調笑未來,嘻嘻哈哈的劉季此刻的眼底,看見那很深沉的復雜的情緒。
“我們就是得這么矛盾著,”
“為了我們自己甚至更多人的未來,毫不姑息地舍棄掉那些人的現在。”
難以言說,難以回復,蕭何感覺到好像靈魂的深處都有著什么東西跟著這樣濃厚的復雜的情緒震顫或許不只是靈魂和錯覺,他的手,他的脊背,他的腿,確實渾身每一處地方都在跟著戰栗和顫抖。
他的頭腦此刻是空白著的嗎他的嗓子此刻還能正常說話嗎他真的沒有因此窒息嗎
蕭何聽見自己清晰的,鎮定的,甚至接近同樣冷酷到沒人性的聲音哦,原來他的嗓子沒跟著身體在顫抖啊。
“臣,遵命。”
他只能追隨著劉季了,多可悲啊,他從此之后只可能跟著劉季了,他們君臣注定要作為小人、冷血者活下去了
蕭何最后,才能從自己的肺腑中,喘息到一口接近被解脫的空氣。
他能追隨劉季,原來是多么的幸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