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管叔最終才裹挾著被他們三人監管的商王武庚,聯合東部的力量,發起了轟轟烈烈的反叛。
“手足相殘。”
孔子為身邊的學生下意識剖析道“因為率領商人叛亂的最重要的人物還是管叔,很多周人將之視為自相殘殺,并不愿意陷入戰爭當中。寧愿與之簽訂條約,劃界而治。”
哪怕春秋之時的國界概念還沒完全成熟,這樣的做法,正常人都會感覺到無力的荒謬。
“周公當然不會同意。”
子路接過了話頭,語氣是萬分的平靜。
周旦花了大約三年的時間,平定了三監之亂,追殺了商王武庚,重新征服并吸納了東方部族。
周發太倉促的三月滅商,周旦用了三年,終于幫他填補好了所有的漏洞,真正意義上全然征服了商朝。
于是他拆分商人的族群,消滅其軍事力量和人祭宗教,他分封各個諸侯國,利用彼此之間的血緣關系,去開拓、統治、同化新征服的四方疆域。
曾經的青年隨著歲月的流逝慢慢變老,唯有一雙在登臨王位攝政后便明亮鋒利的眼眸不改當年模樣。
和在武王面前,冷靜安靜溫和親近的弟弟形象不一樣,也和后世人通過無數他所長篇大論闡述德行系統的文獻,窺見的甚至有些接近迂腐的謙謙君子并不全然類似。
周旦是自信“多才多藝”的能人,而一個能耐的政治家,他從不可能和迂腐有著什么相似之處。
于是在多士中,他說“當初,我從討伐東夷的戰場上回來,曾經給你們發布命令,說我會光明正大地替天進行懲罰。”
“有命曰割殷”啊這是他兄長臨終之前念念不忘的遺愿,這是周人消滅商人最后反抗力量的必由之路,周旦哪里會心懷多余的憐憫呢
于是他笑,用著商人最熟悉的威逼利誘的口吻“如今,我讓你們搬個家,只不過是為了方便你們侍奉周朝而已。比起你們擅長的殺人,這不是輕微多了嗎”
周旦其實不愛提上帝。因為商人將其定義的太過危險,殘暴,甚至有些難以捉摸。他見證了父親的玩弄和兄長的無力掙脫,于是選擇堅定的敬而遠之
。
可是對于商人不提這些還能提什么呢一點神鬼的考量,一點暴力的驅使,再加上一點利益的誘惑,商人最容易理解的交流方式不過是這樣而已了啊
他站在殷都的面前,目睹著周人的軍隊馳騁其間,明亮的火焰剎那劃破了夜空,隨著風勢開始沸騰。
燃燒、毀滅、掩蓋。
富麗堂皇的宮殿只余下灰燼,隨著盤旋裊裊升騰的煙氣飛向云端,這座曾經龐大的罪惡之城,隨著最后一批人的離去,連半點空殼都不被允許保存。
在之后的幾百年里,這里都將淪為一片荒野,在時間的角落里獨自蒼茫,深埋一段歷史的隱秘。
周旦遵循了兄長的意見,他確實營建了一座新城,卻沒采用周發留給它的名字。
度邑的含義太深沉了,深沉到讓周旦一想到它和宗教糾纏不休的干系,便感到無數過往的陰影正在城市的角落中滋長。
于是他將其命名為洛邑,后來的人們稱呼它為成周。
在這座武王心中和上帝距離最近的城市中,周公為少年的成王舉行了元服之禮。從此,這位年輕的王上踏上了歷史的舞臺,開始履行他作為王的職責。
意氣風發的年輕人仿佛站在世界的中央,張開雙手,擁抱住時代的洪流。
可能是并不習慣商人的習俗,這位長成在道德觀慢慢步入正軌時代的王,最后將都城定回了鎬京。
一段差點重蹈覆轍的歷史結束了。
在烈火中,有文明璀璨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