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遂想到的竟是前天晚上,宋敏桃在飯桌上夾給他的那一塊啤酒鴨,他瘋了似的開始鉆牛角尖,問自己,他當時為什么沒有接下那塊啤酒鴨。
周念在旁邊吐完,不管不顧地在地上爬過去,來到鶴遂身邊。
她得說點什么,她一定得說點什么。
“鶴遂”
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還在不停摩挲尸體手臂的他,哽咽著“我會陪著你,我會一直陪著你。”
四周的目光盡是詫異。
周念不在乎,也不愿意去在乎,她不管鎮上的人會怎樣看她,背后會怎樣詆毀議論她,她通通不在乎了。
她不愿意再做那個膽小怕事的周念,她只想陪在他身邊,招萬人非議也在所不惜,受盡羞辱那又怎樣
兩人身上都是淋漓河水,透骨的涼,都在瑟瑟發抖。
眼里彌漫著同一種悲傷。
現在的鶴遂成為一件明擺著的破碎品,他潮濕又悲傷,冷漠又尖銳,抱著兩具尸體誓要與白晝比肩,凝定為永恒。
冉銀走過來想要把周念拉走,周念哭得撕心裂肺,一點也不顧及形象,狠狠用雙手抱住鶴遂的脖子,緊緊攀住,不愿意離去。
冉銀氣急攻心,兩眼一黑,身體晃了晃后直接栽倒地上。
“媽”周念小聲叫了一句。
混亂的事真是一樁接一樁。
很快,有警察趕到現場,立馬又有救護車趕到,隨后是殯儀館的車。
急救人員說冉銀是情緒過于激動導致暈倒,沒什么大礙,輸點液休息下就行。
聽見是這樣,周念便決定陪在鶴遂身邊,不跟著去醫院。
說她不孝也好,怎樣都行,她只知道鶴遂的世界里現在只有她了。
要是她也不陪著他,那他就真的是孤苦伶仃一個人。
警察在宋敏桃的褲子口袋里發現了一封遺書。
遺書是用塑料袋包好的,故而沒有被打濕,字跡完全都看得清楚。
鶴遂耷著頭,拿著那封遺書,像一只喪家之犬。
他的手指微微發著顫,將紙頁展開。
是宋敏桃的字跡。
“阿遂,是媽媽。
當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
媽媽已經帶著妹妹去了一個很美好的地方。我相信在那里,不會有那么多流言蜚語,也沒有人會拿異樣目光看待妹妹。
這是個奇怪的世道,我知道你每次打架都是因為別人主動欺負你,你才會還手,要么就是聽見別人罵我,可是他們不管這些,他們只管罵你打你,再避你如蛇蝎。而我明明什么都沒做,他們卻說我是蕩婦,說我私生活不檢點。
阿遂,在生活中,很多事情媽媽都聽你的,請原諒這一次我自作主張。
你想想看,妹妹的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吃飯流口水,隨意大小便,終身都需要照顧,我死了以后呢我不想在你的人生里添加更多阻礙,媽媽只想阿遂活得輕松一些,再輕松一些。
當然,妹妹也不會怪你的,就沖她小時候無數次把屎尿都弄在你身上,她也不好意思怪你了吧,呵呵。
你放心,我給妹妹穿了厚厚的棉服外套,我自己也穿了,我們去美好地方的路上肯定是不會冷的。
阿遂,媽媽不在以后,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最好再好好地把自己重新養一遍,彌補那些年的虧空缺損。
你曾經問過媽媽一個問題,后不后悔生下你
阿遂,我從來沒有后悔過生下你,媽媽的人生是不幸的,但是有了你卻是幸運的,你永遠是媽媽的寶貝。
記得快樂哦,阿遂。”
末尾還畫了一個可愛陽光的笑臉。
看完遺書,鶴遂依舊面無表情,只是那些字跡上已經落下了數不清的眼淚。
周念抬眼望去
發現他早就哭濕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