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著走著,他突然拉了拉宮二娘子的胳膊,將她一扯,鉆進了兩個破房子中間的夾縫,繞到了一幢破草屋的后面,輕輕敲了敲那破房子的后窗。
房里沒人應聲,但岳文軒能聽到里面有桌椅碰撞發出的聲音。
“別怕!”岳文軒把語氣盡量放得溫和,壓低聲道:“我偷偷繞到房子后面來敲窗,就是為了保證沒人看見,沒有人知道我和你說了話,你不用擔心被王大官人報復。”
房間里依舊沉默……
岳文軒繼續道:“我只問幾個問題,問完后就走,你好生回答,事后對你們一家人只會有好處,不會有壞處。”
他這好聲好氣的說話,屋子里的人也終于感受到了他的善意,鼓起勇氣開口了:“秀才,女大王,你們問,俺一定好生回答。”
女大王這個稱呼聽得宮二娘子柳眉一豎,想抗辯,但真君就在身邊,她可不敢造次,只能強行管住嘴。
岳文軒:“這觀海鹽場,以前由宋朝官府管理時,是如何運作的?”
房子里的猶豫了幾秒,答道:“以前有官兒管的時候,鹽場里面所有的鹽丁制作的鹽都必須賣給官府,不得私藏,官府每斤鹽給俺4文錢的工錢。”
宮二娘子的表情瞬間黑了,顯然是對4文這個數值產生了應激反應。
屋子里那人繼續道:“天氣好的時候,俺一天大約能制作十幾斤鹽,一個月能賺一貫多錢。若是天氣不好,持續下雨,那就完了……”
岳文軒心里暗想:天氣好一天才制作十幾斤?這么少?
趕緊回到沙盤外,在電腦上飛快一查,據《鹽政全書》記載,宋代海邊制鹽還在使用非常落后的“曬鹽法”、“灰池法”,鹽工們在海灘上挖掘一個深約一丈的大坑,坑底鋪設草木灰,利用草木灰對重金屬離子的吸附作用來提純海鹽。但這種方法效率極低,一個灰池每天最多只能產出十幾斤鹽,而且需要經常更換草木灰。
這低下的效率,使得他們一天只能賺幾十文錢。一旦碰到下雨,那就連幾十文都沒有了。這種情況在北方沿海地區更為嚴重,遼東地區的鹽場每年能工作的時間不足五個月,山東地區的好一點點,但也只多出一兩月的工作時間。
簡單來說,年收入大約六到八貫銅錢。
岳文軒繼續問道:“王大官人控制這里之后,又是如何運作的?”
屋子里的人沉默了,這一次沉默時間很長,起碼十來秒,才小心翼翼地回道:“王大官人經手后,一斤鹽降為了3文。而且不直接發錢,會折算成摻了沙子的粟米和面粉發給俺。”
宮二娘子勃然大怒,應激反應比剛才更強烈。
岳文軒輕拍了拍她的肩頭,示意她別急:“好了,我問完了。你且在屋子里躲好,一會兒等我們干掉了王大官人,再來和你說話。”
他又拉著宮二娘子,從屋后繞出來,走到海邊沙灘上坐下。
岳文軒坐得很隨意,宮二娘子卻坐得很不安。
她本來不敢坐,站著聽“真君”訓話,但是“真君”拍了拍身邊的沙子,示意她坐下來慢慢聊,她又不敢違命。只好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地在真君身邊坐下,現在整個人的膽子都是麻麻的,一點風吹草動就能嚇得她跳起來。
文軒真君給人的感覺溫和慈祥,并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這才讓宮二娘子心里好受了些許。她甚至偷偷打量著真君的側臉,心中暗想:真君的法身看起來好年輕,好英俊。
岳文軒開口打斷了她發散的思緒:“剛才我和鹽丁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宮二娘子精神一振,知道真君要說正事了,趕緊正容:“聽到了!”
岳文軒:“我看到你剛才好幾次很憤怒,想發火,尤其是聽到4文和3文這兩個數字時,顯得特別激動。”
宮二娘子趕緊道:“啟稟真君,官營鹽鋪的售價是40文錢一斤。俺剛才聽到他們給鹽丁的才4文,就忍不住了。后來聽說王大官人才給3文,而且還用摻了沙子的粟米和面粉來折算,更是氣得不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