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些,卡洛斯緩緩呼出一口氣,指尖拂過柔軟黑發,像是在撫摸一個一觸即碎的夢。
遽然間,他的目光停頓在某處,手指驀地僵在半空中,渾身的血液仿佛因這一眼而凝固。
寧宴的后頸,貼著一片抑制貼。
兩名保鏢追著卡洛斯的飛行器一路追到醫院,下車時,正看到對方的背影。
“上將”
卡洛斯充耳不聞,抱著雄蟲快步走進醫院。
雄蟲醫院內的醫療資源充裕。醫生收到預約消息,早已等候在廳內,一見到卡洛斯便迎上來。
直到將寧宴放到病床上,卡洛斯才松開手,站在一旁不出聲地看著,存在感卻極強。
這家雄蟲醫院在帝都星的中心地段屹立百年,亞雌醫生經驗老到,接待和出診過無數閣下,其中不乏家室顯赫的貴族雄蟲,幾十年間見過不少軍政界赫赫有名的大蟲物。
但帝國上將在一旁盯著,還是讓他有些頂不住,一套檢查結束后,額頭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亞雌醫生轉身向卡洛斯交代病情“沒有及時進食,以及過度勞神導致的低血糖。另外,還有釋放信息素后引起的困倦乏力。”
后
半句話說出口后,醫生莫名感覺背上一寒,停頓一下才道“左手掌側面輕微擦傷,此外沒有其他外傷。不嚴重,既然已經補充過糖分,睡一覺就能恢復,不放心的話可以再吊一瓶水。之后跟著閣下的蟲身上要常備著糖,讓閣下及時吃飯。”
“吊水吧。”卡洛斯一頷首,眸光沉沉地望著病床上的雄蟲。
雖然身心俱疲,但寧宴并沒有睡太久,像是心中惦記著什么似的,倏而驚醒。
空氣中飄著淺淡的消毒水味,不明顯的刺痛感自手背傳來。窗簾被拉起,看不見天色。一片黑暗中,寧宴的聽力變得敏銳起來。
他聽見床頭點滴細微而規律的滴答聲,還聽見不遠處屬于另一蟲的呼吸。
軍雌顯然也覺察到寧宴呼吸頻率的變化“再睡會兒吧。”
卡洛斯聲調溫柔,含著幾分哄勸的意思,仿佛回到了一個月前。
但寧宴打破了若有若無的繾綣氛圍“不用。”
他摸索著坐起身。
卡洛斯生怕他拉扯到輸液的手,急忙打開床頭燈。
雄蟲醫院的病房是小套間,臥室內空間寬敞,正中央放著一張病床,旁邊擺著沙發椅,以便陪床或休息。
小燈堪堪照亮了彼此的面頰。寧宴無意探尋卡洛斯為何會出現得那么巧,抬眼淡淡道“麻煩你了,上將。”
雄蟲語調疏離,瞳孔中印著寥落的光,神色平靜而遙遠。依偎在懷間的柔軟姿態,似乎只是尚未清醒時的本能反應。
雖然早有預料,卡洛斯心中還是驀地一空。
“寧寧,”他嗓音發啞,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寧宴,只能先復述醫生的話,填補這段空白,“醫生說您這次是因為低血糖,平常要規律飲食”
寧宴靜靜地聽著。
其實,方才在飛行器上,他確實恢復了意識,流露出的依賴也是真的。疲倦的身心與熟悉的懷抱,種種因素疊加,久違的脆弱情緒卷土重來、氣勢洶洶,讓他自欺欺人地閉上眼,借著這個懷抱歇一歇腳。
然而,脫離了特定的環境和細節后,寧宴回望不久前的自己,卻只覺得軟弱得不可理喻。
此番異常舉止的原因,要么是病中敏感情緒作祟,要么是讓沐浴露味喚醒了從前的記憶。
總之,不會是因為卡洛斯。
同樣的,分開以來,困住他的只是某些回憶,而非眼前的軍雌。
他之所以信賴卡洛斯,是因為對方處心積慮地出現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陪伴他度過一段艱難時光;之所以會交付真心,也只是因為太傻,被騙得團團轉。
相較于旁蟲,卡洛斯不過是等級更高,軍銜更高,瞳孔和翅膀的顏色更為奪目。僅此而已,再無特殊之處。
或者說,卡洛斯和其他億萬軍雌沒有本質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