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正是從那處傳來。
“誰”
隨著他的問話聲,攝像頭緩緩轉向這處,頂部紅光閃爍一瞬,倏而向下投射出一道光束。
光束中,緩緩顯出一名身形高大的軍雌。他身披輕型外骨骼機甲,臉上爬滿皺紋,雙眼深深地陷入眼眶,一雙紅瞳深如寒潭,顏色深得近乎墨色。
這艘星艦十分老舊,硬件有限,全息投影出的影像有些模糊,伴隨著連續不斷的電流聲,時而頻閃卡頓一下。盡管如此,寧宴還是一眼認出了軍雌的身份“哈雷爾元帥。”
哈雷爾已經許久沒有出現在公眾視線中。和從前出席公開場合時威嚴整肅的的形象相比,全息投影中的軍雌明顯蒼老許多。
他將渾濁的視線投向寧宴,開口道“我有意邀請閣下做客,奈何小輩誤解了我的命令,招待不周,讓閣下受委屈了。”
這完全是睜眼說瞎話。寧宴不接話,只是戒備地望著他。
哈雷爾仿佛沒有發現雄蟲的敵視態度,自顧自地道“閣下與聯合研究所展開的合作研究,我一直很有興趣,今天終于有了交流的機會,還望您不吝賜教。”
他口中的“一直很有興趣”,具體表現為寧宴來到帝都星后遭受到的一系列明槍暗箭。寧宴不理會他的鬼話“你想做什么”
“既然閣下是位爽快蟲,那我就直言了。”
哈雷爾也不再拐彎抹角“一旦精神力部門的研究項目公之于世,必然引起轟動,哪怕蟲帝也無法坐視不理。到了那時候,失態的走向恐怕由不得您,單憑卡洛斯也護不住您。”
提到這個血緣關系上的親生雌子,哈雷爾的聲調染上一絲諷意,“更何況,連狗都知道不能叛主,但卡洛斯身為軍雌卻背棄家族,連忠誠都做不到,怎么能指望他保護您”
寧宴看著他的投影,不為所動。
見狀,哈雷爾不再掩飾意圖,沉聲道“讓您和波昂能夠從管道內脫身,倒是我的疏忽。但您為什么選擇折返呢讓我猜一猜”
“是為了芯片吧”
雖然是一個問句,哈雷爾的語氣卻十分肯定。說到這里,他停下話頭,審視著寧宴。
哈雷爾離開戰場已久,但經年積累的殺伐血腥之氣并不會隨著蟲紋的淡化而消散,此刻經由全息投影沉沉壓過來,如有實質。雖然只是空中的光影,寧宴卻像是感知到危險的小動物
,不受控制地繃緊脊背。
他下意識想要去握住口袋中的芯片,但立即克制住動作,繃著表情,不讓對方覺察到異常。
就在這時,有隆隆的炮火聲自遠而至。寧宴心中一緊,抬眼望向舷窗外。星艦剛駛出星港,還未脫離這顆星球的太空層,雖然時有顛簸,但周圍風平浪靜。
炮火是從哈雷爾那邊傳來的。
虛擬投影的連接本就不穩定,此刻更是頻閃不止。意識到這一點,寧宴在對方眼中看出了不易覺察的凝重。
“星艦上裝載著一顆定時炸彈,一個小時后,您周圍的一切都會化為齏粉除非遙控停止倒計時。”哈雷爾利誘不成,轉而威脅,“芯片被炸毀也就罷了,但尊敬的閣下,您一旦出了意外,可就再沒有挽回的余地。”
“一個小時的定時炸彈”這和塞納托所言又不盡相同,寧宴強裝鎮定,“別拿這種拙劣的謊話誑我。”
但顫動不止的瞳仁卻泄露出慌亂,他竭力穩住心神,在腦海中推衍。
從通風管道七彎八拐爬進儲物室大概花費了兩個小時,足夠塞納托和第三軍打上一仗。
塞納托曾放眼戰敗便殺雄蟲,如今看來,哈雷爾急著尋找芯片,或許是因為前往支援的塞納托失利,那片下落不明的芯片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寧宴剛生出模糊的念頭,哈雷爾的行為便印證了這一猜想。
他未必在意寧宴的性命,卻急于撬出芯片的下落。聽雄蟲提出質疑,眼下局勢緊迫,他無暇多言,直接抬手點按兩下。
軍雌的身形短暫地消失在寧宴眼前,全息投影展現出另一幅景象。
駕駛艙中,指示燈閃爍著藍光,表明星艦正處在遠程操控狀態。原本還算寬敞的空間被一個半蟲高的巨大金屬箱占滿,箱體的一側打開,露出交錯纏繞的電線,中央是一塊電子屏,鮮紅的數字隨著時間流逝而跳動著。
倒計時顯示53:18,繼而跳轉為53:17、53:16
“閣下,眼見為實,這下您總該相信了。”畫面一閃,哈雷爾的身形再次出現,“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只要您將芯片的位置如實告知,倒計時就此停下,您也會被護送到安全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