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裕半是自嘲半是無奈地笑了聲,伸手由她診脈。
蒼白的手腕,青紫色的經脈清晰可見。
顏青漪冷著臉沉默許久,一旁的商陸看得都快急了,她才收回手,悠悠道“應當是三年前吧,我那時就曾說過,您能活下來全然是因著命大,體內藏著的那些毒恰好處在一個微妙的平衡,互相壓制著”
容錦眼皮一跳,險些沒能維系住平靜。
她先前就覺著奇怪,怎么沈裕去一趟地牢聽上幾句話,就能成這副模樣,果然是有隱情在的。
“我記得,”沈裕眼皮都沒抬,波瀾不驚道,“姑娘那時還勸我不如出家,靜心修行。”
顏青漪坦然地點了點頭“您的身體猶如地基被毀的高塔,搖搖欲墜,一場意料之外的風雨就可能致使坍塌。我那時又沒什么法子,只能出此下策。”
可沈裕也沒聽她的。
他有尚未了卻的夙愿和未討清的債,離不開這十丈紅塵,便只能在其中沉淪。
“前年滇地瘟疫橫行,聽聞姑娘離京前往,一去就是兩年”沈裕敏銳地覺察到她的意思,“是對我這病有什么頭緒了”
顏青漪醉心醫術一道,越是疑難雜癥,就越是想要鉆研。
當年對沈裕的身體束手無策,她為此耿耿于懷許久,在滇地留了一年,又云游一年,倒確實琢磨出點頭緒。
“我從未遇到過您這樣的情況,那法子興許有用,但也有可能會成為催命符。”顏青漪并不避諱,說得明明白白,“沈相這樣貴重的玉體,敢拿來賭嗎”
一室寂靜,眾人的呼吸都放輕了些。
沈裕沉默許久,自嘲道“眼下,我還真不能賭。”
顏青漪并不意外,輕描淡寫道“那我就只能如從前那般,暫且為您施針壓制了,至于能撐多久,誰也說不準。”
沈裕道了聲謝“那就有勞了。”
蘇婆婆知道自己幫不上什么忙,扶著容錦退出內室。
她拿帕子按著酸澀的眼角,搭在容錦腕上的手微微收緊,嘆道“公子他才這個年紀啊,怎么就這么多災多難的”
自覺失態后,她老人家也沒再說下去,輕輕拍了拍容錦的手背“我去佛堂上柱香,你忙去吧。”
容錦點頭應了下來,轉身去茶房去打了熱水,送回內室。
顏青漪凈過手,從帶來的藥箱中翻出好些瓶瓶罐罐,斟酌著兌出了一茶盞鮮紅如血的藥水,而后將自己慣用的銀針悉數浸泡其中。
“等兩刻鐘。”顏青漪看了眼閉目養神的沈裕,又看了眼一旁垂手侍立的容錦,舊話重提,“小錦,你怎么會在這里”
此時閑下來,沒法再用“說來話長”搪塞,容錦目光飄忽不定,仍舊沒想好該怎么解釋這件事。
尤其還是當著沈裕的面。
在聽到顏青漪的詢問后,沈裕抬眼看向容錦,仿佛也在等著她的回答。
“年初那會兒,父親聽了余氏的攛掇,將我送入黎王府”容錦艱難地開了口,簡短道,“后來恰逢沈相赴宴,將我從王府帶回別院,就這么留下來了。”
她三言兩語講完來龍去脈,略過了背后那些驚心動魄。
顏青漪聽過黎王那些行徑,不由得擰起眉頭“你那父親也太荒唐了”
罵完,才又意識到容錦含糊了她與沈裕的關系,索性回頭看向沈裕,目光中帶了些質詢的意味。
沈裕并沒料到容錦與顏青漪相識,初時難免驚訝,但此時已經平靜下來,含笑道“原來錦錦與顏姑娘是舊相識。”
他雖什么都沒明說,可“錦錦”這個稱呼足見親昵。
顏青漪的臉色變了又變,終歸不大好看。
但她也意識到一時難問更多,沉默下來,等算著時辰差不多了,將藥水中浸泡的銀針取了出來。
容錦候在旁邊,想著給顏青漪打下手,卻發覺沈裕無聲注視著自己。
她遲疑了一瞬,心中浮現出個難以置信的猜測,幾乎是手足無措地上前,帶著些試探道“奴婢為您寬衣”
沈裕那沒什么血色的薄唇抿出細微的弧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