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錦知道沈裕的一貫作風。
當初沈裕將她從黎王府帶回,一直關在院中數月,直到近來態度才逐漸和緩。他會疑心春窈,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而她自己,也未曾想過要留春窈在別院。
這不是什么好去處,她連容綺都要送走,何況春窈。
沈裕這才作罷,領著火急火燎的內侍出了門。
容錦屈膝行禮,恭恭敬敬地將人送走后,終于得空,往春窈暫住的院落去。
春窈被安置在她先前所住的,僻靜的細柳院。
容錦到時,成姝正在為她處理身上的外傷,桌上放著的瓶瓶罐罐里,有金瘡藥,也有治跌打損傷的藥酒。
春窈咬著唇,一聲不響地忍著痛,直到見著容錦露面,眼前一亮。
成姝系好了包扎的紗布,向容錦頷首致意“傷處別沾水,我明日再來換藥,就不打擾你們二人敘舊了。”
容錦客客氣氣地道了聲謝,又挽了春窈的手查看她身上的傷。
那欺霜賽雪似的肌膚上,除了今日被馬車拖行留下的新傷,還有似是鞭痕的印跡,觸目驚心。
“好在都過去了,”春窈放下衣袖,喜極而泣,“阿瓷,能再活著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她臉上有苦澀,有劫后余生的喜悅,卻并沒有驚訝。
若是從前,容錦應當不會覺得有任何不對勁,但不知是不是與沈裕相處久了,也染上了他那點多疑。
容錦緩緩拍著春窈的背安撫,等到抽泣聲漸漸止住,又倒了杯茶給她,似是不經意般問道“阿窈,你有什么打算嗎”
“我”春窈接過杯子,雙手捧著,神情顯得格外無措,“你是知道的,我被人牙子輾轉幾回賣入王府,雖對家鄉隱約有些印象,但早就記不得究竟在何處”
王府后院,大都是這樣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我能不能,在此處多留些時日”春窈放下杯盞,攥著容錦的手,目光中帶著些哀求,“阿瓷,我害怕”
怕一旦離開,會再落入黎王之手。
春窈整個人都在顫抖,容錦知道她在怕什么,因她自己也有過這般恐懼,到了嘴邊的話便再難說出口。
但她也不能擅自承諾什么。
此事,還是得看沈裕的意思。
只是沈裕確實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蕭平衍大動干戈,就連仍在為兒子失蹤而焦心的清和侯,也被召來議事。
其中緣由也很簡單,因先前總管江南一帶賑災事宜的,清和侯的三弟,秦知彥。
論及輩分,是蕭平衍的小舅。
清和侯原本遞了牌子,想要進宮見太后,請她在圣上面前幫著描補幾句,結果太后還沒見著,先到紫宸殿劈頭蓋臉地挨了一頓罵。
平日里,蕭平衍對秦家幾乎有求必應,可這回他自己顏面掃地,羞惱至極,也不再顧忌什么情面。
直到沈裕在內的官員陸續趕到,有外人在,才稍加克制。
“江南鬧到這般境地,直到那群難民堵在朕的面前,朕才知道此事”蕭平衍想起血濺城墻的情形,額角的青筋跳了起來,責問眾人,“是百官都尸位素餐不成”
說完,點了沈裕的名字“當初賑災之事,朕交由你總覽負責,如今你作何解釋”
“當初江南水患,確實是三省六部合議,由臣梳理決斷,如今這般境地臣難辭其咎,”沈裕跪在殿中,“聽憑陛下處置。”
他認得干凈利落,并無半點推諉,蕭平衍都愣了愣。
倒是其他人看不下去了。
明眼人都知道這回最大的責任在誰身上,吏部尚書早就與秦家有嫌隙,見沈裕這般,只能硬著頭皮自己上。
他跪在沈裕身側,磕了個頭,懇切道“圣上明鑒,臣等確有思慮不周之過,可京城與江南遠隔千里,縱然沈相,也難事事算到啊”
這話沒明著提秦家,但意思也很明顯
決策沒錯,是那邊負責的人沒執行好,還欺上瞞下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