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礙,過一段時間自然痊愈。”
白綾輕飄飄覆在眼周,柔軟的綢緞輕壓著女人高挺如玉的鼻梁,幾乎遮去了半張臉,令白鶴忘機更加無法揣測到扶清的情緒。
“那神尊,忘川紫檀葉是什么東西,會讓小殿下不再認識您嗎”
一襲清風吹斜了女人周身瑩塵,扶清心口涌上焚火般的焦灼,雖然傷重虛弱,但她還是無法平靜一刻。
只能慢慢起身踱步,輕輕地“嗯”了一聲算作對白鶴忘機的回復。
白鶴忘機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能從女人此刻羸弱不堪的身影中,看見她搖搖欲墜悄無聲息的崩潰。
“記憶不可以恢復嗎不就是一樣東西,萬物相生相克,肯定有恢復記憶的辦法吧。”
“不可以,忘川煙火,荻花雨露,輪回遺忘,不可更改。”扶清握著手心的雙魚玉玨,這成了僅存的念想。
隨著殷九弱的忘卻,仿佛將她所擁有的全部也一并消除。
枉她汲汲營營,多做算計也還是沒能逃過。
“可是,為什么您為什么要讓小殿下忘了您您不是很想和她在一起嗎,為何要情愿放了她”
遺忘好似比絕望更有力,白鶴忘機從未見過扶清這般頹喪又平靜的樣子,連眉心血痕都暗淡下去,像無光深淵里的死水,望不見底也沒有回聲。
所有都被大雨熄滅到死寂。
“遺忘本就是屬于她的自由,本座怎可一而再再而三地剝奪,”有水跡洇濕白綾,扶清那雙暫時無法視物的雙眼漆黑空洞,“她有選擇不愛我的權力,本座早該歸還于她。”
強求小九記得自己、深愛自己,只會讓小九永墜黑暗的噩夢里。
那一晚溫存后,殷九弱因為做噩夢而渾身顫抖、哭泣難止的模樣仍深深印在她心中。
明明已經長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在那一刻卻仍然無助茫然得像個孩子。
殷九弱的臉猙獰而悲傷,出神般魔怔地喃喃低語,不斷詰問著“為什么”,“為什么”。
她明白殷九弱想問的不是為什么,而是為什么偏偏是扶清,這個與自己相依相愛的人,這樣地背叛自己。
如果連扶清都背叛殷九弱,那這個世上殷九弱還能相信誰
冰冷的寒夜,她用力擁抱對方,殷九弱身上還是一片比雪更冰的寒意。
那是被背叛后再也無法忘懷的恐懼,當晚扶清越安撫殷九弱,就越能從她眼中看出惶惑和痛苦來。
大概在殷九弱看來,能安撫自己的,竟然是曾殺死自己的兇手。何其大的諷刺,怎么能不令人絕望。
扶清這個人的安撫、溫柔,甚至是存在,對殷九弱來說都是絕對的折磨。
所以,她不忍心,不忍心讓小九這樣絕望。
該受天火焚身,萬劍穿心的人,應該是自己。
甘心遠遠看著小九平安喜樂,即便這份喜樂與自己無關嗎
這個問題,她終于可以回答。
心甘了。
原來看見小九因自己痛苦,是比看見她因旁人歡樂,還要絕望的事。
其實,忘卻是一件簡單的事,不要再打擾不要再生出任何妄想,讓小九重回陽光,而不是被她拖著永墜夢魘。
玉清宮外,雨霧茫茫,白鶴忘機能感覺到扶清身上此刻如深湖潮水般的悲傷,讓人絕望得想要走到那樣的深湖旁投身而入。
她囁嚅著不知道該說什么,但又不得不發出聲音填滿這一室的幽冷死寂。
“神尊,但您當初下界是為了天下蒼生,雖說犧牲了小殿下,但結果總歸是好的吧,”她能感覺到自己話語里無力的蒼白,如那些衣冠禽獸的偽君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