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浪濤翻涌,極遙遠的地方,似乎能聽見有人奏箜篌放歌,蒼涼高昂
“我有紅塵琴,
山中曲似影,
花開碾做泥,
凋零千年矣。”
歲歌正獨自聽得入迷,歌聲漸漸隱沒,她面前的一身青衣的殷九弱忽然消失不見,只余下一江平靜的水面,橫著秋末的花枝。
“不是,這人怎么招呼都不打瘋了,瘋了,絕對瘋了。”歲歌站在河岸上來回踱步,最后只能無奈先回魔界。
又是好幾天過去,暖雪停止后,便開始下起秋季的暴雨,天空的云光被雨色吞沒,鐵灰色陰影與燦爛的流霞輪番出現,一刻明媚一刻陰暗。
好在殷九弱在昨天也回到了魔界,雖然還是那副魂不守舍、時不時念念有詞,對著空氣有說有笑的樣子。
但好歹人在魔界,有人看顧著大家還算放心一點。
歲歌實在放心不下殷九弱,一大早就來鎮風樓想看看她的情況。
寢宮外侍女們大部分都在庭院里掃積雪,給院墻上的野草野花澆水,沒幾個人敢進去伺候。
“你們全都在外面殿下的情況怎么樣了”歲歌皺著眉頭,聲音不免比平常冷厲幾分。
勾玉挎著刀走到歲歌面前作揖行禮,“王女,殿下的情況就那樣,大夫來過幾次開了藥,但大夫說那是心病,藥石無用。”
“罷了罷了,我親自去看看。”
干凈整齊的大殿里鋪滿柔軟的編織羽毛,與往常不同,這兒的燈光再沒有那么亮,只有寥寥幾盞青紗燈掛在角落。
歲歌剛進去時并沒能看見殷九弱在哪里,只有濃郁的藥草苦澀味道,青煙縷縷上升,秋意濃郁,充塞四周。
再往里走,她終于看見一道削瘦修長的身影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
“九弱,你你好點沒有阿引那只狐貍和沖憂給你寫信了,你要不要看”
沒有回應,光影里這人身上那件青色袍子里的血,像是已經被浸透了一樣,即便用法術也無法濯洗干凈。
歲歌的眼神從茫然變作一瞬的頓悟,她記起來修羅界的典籍上,也寫過一句話
[力量至高,人如草芥,唯獨改變不了人的心。]
歲歌站在殷九弱身后,一下感到一種鈍鈍的無力感,就好像有人將萬鈞高山壓在她心里,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了。
這些日子,大家看著殷九弱睡了起,起來發呆又睡著,渾渾噩噩,嘴里永遠只念叨幾句話。
“她明天就回來了吧。”
“她為什么不來找我了”
“她怎么還不回來”
“我怎么找不到她了”
扶清到底發生了什么,她們所有人都不清楚,只是冥冥之中感覺到某種熟悉的規則湮滅又重建,頭頂輪轉不斷的清氣曾一瞬暴烈又很快平靜下來。
每個人都覺得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看見殷
九弱本來應該用黑色高冠束起的長發,凌亂披散著,一身青絹的曳地長袍也潦草地鋪在身上。
唯一侍奉的侍女正想通報一聲,被歲歌擺手阻止了。
“九弱,今天怎么起這么早,你好一點沒有”歲歌慢慢地靠近坐在躺椅上,一臉疲倦憔悴的人,她看見殷九弱原本精致無暇的眼睛旁,殘留著一道不長不短的傷痕,仿佛是從瞳孔里割出來的。
殷九弱手里拿著一本名為煙京風物紀事的書,歲歌瞟了一眼,頁數一直未曾翻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