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燈呆望了片刻蘇明雅的背影,就與從里屋出來的血緣上的小舅安震文打了照面。
安家出美人,安震文年紀很輕,長得和安若儀有幾分相像,氣質儒雅但又嚴肅,充滿學士文人的氣韻。
顧小燈照著規矩給他行禮,喊他安大人,安震文端詳了他片刻,語氣平靜“表公子,進去吧。”
說罷便走去和蘇明雅匯合,一大一小逐漸走出院落。
顧小燈看了兩眼便進里屋去,脫了沾有雪意的外衣,穿過炭火蓽撥聲,屋內藥味不散,紗幔輕動,暖如三月。
他先看到了端著藥碗的二姐顧如慧,她站在紗幔前正準備進去,沒轉過身來時,身形纖細柔弱,有仙人之姿,但一轉過臉來,眼神間的剛毅便把出塵之姿掩蓋了,眉目間那股力爭上游的剛勁是只有扎根紅塵才能磨礪出來的。
顧小燈連忙行禮“二小姐,我是來向王妃娘娘請安的,希望不會打擾到您。”
顧如慧的目光落在他耳垂上“既是探病,就不必拘禮了,隨我一起進來。”
顧小燈便巴巴跟上了,進到閣間里去時,先看見一圈人,全是醫師仆婢,雖然靜若無風,但這么多人杵著,耳目連成一片,堵得空氣似乎都不流通了。
這么多人,就顧小燈走路的腳步聲噠噠的,臥在病榻上的安若儀臉色虛疲,眼睛一轉看到顧小燈,神情更疲倦了“你怎么來了”
“我來看您”顧小燈觀她臉色確實不好,眼眶便紅了,想到養父生前忍受病痛時的情狀,“王妃娘娘,我能來給您侍疾嗎我會一點醫術和推拿,能讓您舒坦些”
“你有心了。”安若儀淡淡地轉去看顧如慧,顧如慧端藥上前坐在床畔,母女嫻雅和諧,好似互相寄生的植株。
“表公子這是敬著您呢,還小,心里單純。”顧如慧笑笑和她說話,繼而側首“小燈,王妃娘娘這里不缺人手,你既請完安,早些回去吧,免得雪大了路滑。”
顧小燈心里難過,只得應了好,探頭再去看安若儀,忽然看到顧如慧側顏的耳垂,她也是雙耳洞,兩對耳珰似是縮小的精致禁步,悠悠襯托著她的美麗肩頸線條。
顧小燈不知怎的,忽然感覺她們離他極其遙遠,她們的世界自成芥子,像焊在屏風上的兩只鳥。
長洛偏北,冬雪一天下得比一天大,一步入十二月,年關將近,顧家里里外外都忙了起來,顧小燈也被摁著加緊功課,天天被鍛體師掰得苦不堪言。
他已學了很久禮儀規矩,也知道該怎么個端重法,但前十二年的江湖浸潤到底不是這小半年高門生活就能覆蓋的,經常不時流露出遭訓斥的“輕浮”舉止。
能隨心所欲的時候不多,顧小燈只能等著十五那天回家的顧瑾玉,怎料顧大樹杈子人小事多,要到將近年末時才回來。
顧小燈相當郁悶,央著奉恩稍稍改了功課的安排,下午轉去練武場跑馬。
到了地方,他先不急著去牽自己的小馬,而是跑到顧瑾玉的大馬面前,沖著它一頓比手畫腳。
那千里馬頗有顧瑾玉的高冷勁,揚著馬頭睥睨著他,拽得絲毫不掩飾。
顧小燈正比劃得起勁,身后忽然傳來笑聲“你沖北望比劃什么呢”
顧小燈嚇了一跳,扭頭一看,大為驚嘆,一句牛皮糖差點飚出來“葛公子你還沒回你家啊”
葛東晨爽朗地笑“怎么,吃空你家米缸了”
顧小燈擺擺手,按道理該依著顧瑾玉的話、念著安家葛家的恩怨離他遠點,但下午實在是孤單,不免搭了句話“這拽馬叫北望嗎”
“拽馬。”葛東晨噗嗤直笑,走到他前面去牽那馬的韁繩,手一伸,那馬便低頭了。
顧小燈感到好奇“它不囂張了,它還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