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便迅速收了匣子,轉頭大踏步走出里屋,奉恩和奉歡還不知道發生何事,他就箭步到了門口,呼啦一下打開了門。
春雨絲絲縷縷地沒斷,雨幕里四野蒼茫,冷月寒星,雨點撲進顧小燈眼里,他剛摁了摁眼皮,視線里就出現了一個悄無聲息的頎長身影。
雨幕里的人有雙寒星似的眼睛,一樣又冷又亮。
顧小燈已經習慣了這個動不動就來無影去無蹤、大耗子似的好兄弟,見他這個點來也不介意,揮手便招他進來“晚上好啊大樹杈子你又是從哪出任務回來了嗎”
來人悄無聲息地就閃進來了,一只手捂著胸膛,顯然是衣襟里藏著什么東西。
顧小燈迎面感覺到了一陣生理上的寒意,伸手便推他的脊背,把他推到里屋去烤烤爐子,邊推邊數落他“你為什么不撐傘啊實在不行也帶個斗笠吧,風里來雨里去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流浪漢。”
這廝懶懶散散地任著他推,顧小燈只覺得像推一頭熊似的,走到一半時抬頭一看,看到他那又變短了的短馬尾,愣住了,趕緊推他到椅子上去,挪到他跟前去看他“顧森卿,你頭發怎么又被削成這參差不平的短發模樣了,你又在外面受傷了嗎”
十七歲的顧瑾玉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顧小燈年關見他時,他那頭發還長及脊中,現在又是短發了,不知道因為出什么任務又險些傷了,他這幾年半伴讀半皇家侍衛,干的差事越來越多,越發忙碌和艱險。
雖然顧小燈是挺喜歡顧瑾玉束著高高的短馬尾的模樣,少年意氣濃重些,氣質顯得格外獨特,叫人挪不開眼睛。
“嗯。”
顧瑾玉垂著手仰起臉來,左臉不知蹭到了從哪蹭來的灰塵,眉目又淋了雨絲,凌亂沉默的,反而把五官襯得異常俊美。
隨著年歲漸長,顧瑾玉竹節抽長一樣,現在兩人站在一塊,顧小燈看著還少年意氣,顧瑾玉看著已經淵渟岳峙。
顧瑾玉的氣質也奇怪,有一點像顧小燈記憶里的世子三哥顧平瀚,但也就一點。顧瑾玉和誰都不一樣,情緒總是很穩定的樣子,穩定的奮進,或者穩定的頹喪。
此刻他就冷冷淡淡頹頹廢廢,憂郁又陰郁的,但這么看著半死不活的家伙,卻又承擔了同輩人當中最
多的朝務,提前卷得飛起。據說在外面他是最意氣風發、鋒芒畢露的小青年代表,沒人知道他一回顧家回顧小燈身邊,便是這副剔掉了骨頭的臭德行。
顧瑾玉身上存著許多割裂的地方,顧小燈有時覺得他溺在水里那般陰暗潮濕,有時又覺得他曬在陽光下似的明亮燥熱。
總之是顧小燈那干啥都會、啥都會干的奇妙好兄弟。
義兄走了之后,這幾年他對手足之情的需求不知不覺地轉移到了顧瑾玉身上。他想,顧瑾玉或許不會想太多,但在他這里,這幾年下來,他的確是對這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兄弟萌生了幾分相依為命的羈絆。
“嚯哥們,你臟兮兮的啊你。”顧小燈見他一臉凌亂有些無語,又有些心疼,“你突然回家就回家嘍,怎么不好好捯飭自己啊真是浪費這張臉”
“唔。”
顧小燈無語得笑了,奉恩端了熱水和毛巾來,他看顧瑾玉頹頹的模樣,到底可憐他,便去拿毛巾來給他擦擦臉。
“喏,我給你擦臉哦。”
“好。”
顧瑾玉認真地仰著臉看他,一副累得下一秒就要撲進顧小燈懷里的死模樣。
打死顧小燈都想不到他這蠢樣子是在撒嬌。
兩個人,儼然是一個白亮纖細的雪媚娘和一個粗糙高大的臟臟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