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玉陷在自己的混沌世界里,滴血的指尖一筆一劃地執拗刻著,良久,才聽見外界關切,回了平靜的穿透二字。
“沒了。”
說罷,他抱著牌位起身,環顧一圈一切都沒有變過的屋舍,七歲的小配小跑上前來咬他的衣角,他置若罔聞地走到顧小燈從前最常坐的書桌前,取出抽屜里的一個匣子。
匣子里面裝的是他滿口謊言編給顧小燈的偽家書,還有一支他十一年前送給顧小燈的發簪。
顧瑾玉冷冷淡淡地拿出那發簪,在周圍的人沒有絲毫防備的注目下,握著那發簪便刺進了心口。
顧瑾玉真情實意地想殉情,可惜正如俗話所說的禍害遺千年,越想死越怎么折騰都不成。
他睜開眼時,只見一個有些熟悉的人罵罵咧咧的在屋子里打轉,滿屋子都是藥味。
顧瑾玉直覺脖子上空了,伸手摸到脖子上,戴了六年的小玉瓶項鏈不見了。
聽到聲音的張等晴回頭來,看見他醒了,破口大罵“閑得發慌就去種地打鐵砍柴燒飯發你格老子的瘋我他娘好不容易跑到國都來玩幾天,還得醫治你這個廢物”
張等晴看到他茫然地摸著脖子,愈發氣不打一處來,轉頭拿出了那小玉瓶項鏈“小燈剩下的三顆藥丸都用掉了,什么都沒有了,這就是個破瓶子了”
顧瑾玉轉頭,就見張等晴用力地把那玉瓶擲到地上去,一瞬之間,摔得四分五裂。
他從床上爬下來,不管不顧地去撈碎片,張等晴嚇了一跳,連忙揪起他,沒能揪住便高聲喊幫手“顧平瀚”
屋門瞬間被一腳踹開,顧平瀚颶風似的閃進來,抓起顧瑾玉便捆,麻利地點了他的穴位,顧瑾玉撈不到碎片,便把扎進掌心的一小塊碎片用力地摁深,想要將那碎片和自己的身體融為一體一樣。
烏泱泱地折騰了半天,張等晴悲憤交加地跑遠了,顧平瀚則去搬張凳子坐到顧瑾玉旁邊,斟酌半天,言簡意賅地說兩件事。
“我從來不阻攔想找死的人,但你似乎還有兩件
事沒有做完。第一,高鳴乾還沒找到,多數仇人還沒有死。第二,有關蘇明雅和小燈的風流韻事傳聞還在長洛流傳著,你為什么不想辦法解決”
顧瑾玉看似認真實則渾噩地回答“你說的對。”
沒過多久,這個鐵打的渣滓又恢復了表面的冷靜,對上對下,繼續無可指摘,不計數的瘋癲崩潰全內化,只等著某一天再爆發。
那塊寫了“亡妻山卿”的牌位留了下來,供奉在里屋里,沒過多久,顧瑾玉便主動將此事往外宣揚。
許多年前,他朝顧小燈說他會令他聲名污濁,現在滿全天下地昭告,要天下人都相信顧小燈真的和他有一段生死戀,把自己的聲名自污到極點。
以前他就想過這么宣揚了,那時他想,倘若顧小燈有幸能回來,他就能賣慘,淚流滿面地求他和自己在一起,因為除了他以外,沒有人會再要他的兄弟了。
倘若顧小燈回不來,那他就用這無恥瘋癲行徑拉顧小燈上野史好了。
現在,他就是要干涉進顧小燈那段沒有他位置的戀情里,現實中他只能看著,輿論里他要和顧小燈親吻,糾纏,一直到他死去,才能給這生死戀畫個無限遐想的省略號。
轉眼又是一年,洪熹七年深冬,又是一年忌日。
顧瑾玉習慣性地去了白涌山,習慣性地墜進小池塘里,一次又一次溺進去,記憶總不時模糊,時常覺得自己仍是十二歲的時候,沉在顧家的紅鯉池塘里,會有人撈起他,暖洋洋地哭,熱乎乎地曬太陽。
顧瑾玉腦子里的幻象越來越嚴重,時常發展成周圍環繞著幾個幻想中的顧小燈,有的喊他森卿,有的叫他樹杈子。
沉進池塘里的時候,他也總是會出現幻象,以為自己看到當初落水的顧小燈。每次看到有幻象出現,他便游過去打撈,即便無數次撲空,也還是一次又一次地游過去。
這一次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