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燈沒完全康復的身體連帶著腦子生銹,沒能一心兩用地數清小配的叫聲,九成的注意力都到了不請自來的故人身上。
顧瑾玉身穿當初與他告別的朱墨舊衣,一下子喚醒顧小燈對他臨別前的記憶細節,他眼睛滾圓地看著門口的顧瑾玉,難以置信地抬起手揉揉眼,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說了
“小配變大配,你又是什么情況樹杈子變成樹干了”
在他的記憶里,與顧瑾玉的最后一面是九個月前的春三月,那時顧瑾玉個子也高,但還是有些少年人的薄骨架樣子,眼前的顧瑾玉和記憶中的變更高更大只,身上那身舊衣裳的效果便是讓顧小燈疑惑這衣服居然還能撐下去真不會被胸大肌撐爆
顧瑾玉甚至仍是短馬尾的模樣。
然而昔年的少年意氣蕩然無存。
他佇立在門前,氣質和身量都與周遭格格不入,這是廣澤書院,他像個橫沖直撞進來搞破壞的。
雖然臉還是俊美的,但顧小燈一眼望過去只覺得他古里古怪,像帶傷或者帶病,或者感染了什么瘋狗癥,以致于看起來不太靈光。
“我”顧瑾玉直勾勾地望著他,眼角極快地紅了,便假裝著整理舊衣角,飛快地調整租借似的一張臉,盡力憋出溫和微笑的神情,“我、我在外吃得多,跑得久,就變這樣了。”
顧小燈還是覺得震驚,甚至有些怕,篤定地認為這時節的顧瑾玉一拳能打扁六七個他,他這體格帶來的天然壓迫感比二皇子高銘乾還要重。
未曾見到顧瑾玉時,顧小燈心里對這么個同月同日生的偽手足更多的是被愚弄的憤怒和失望,現在見到了,他被兩人之間的體型差弄得有些慫。
顧小燈連忙嘬嘬嘬地喚小配到床前來,一把抱住小配半個身子,警惕非凡地瞪著踟躕在門外的顧瑾玉“不許進來你幾時到這里的又是走路無聲無息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做鬼做精魅的,專程嚇人的嗎你安的什么壞心”
“我剛到的,對不起,嚇到小燈了。”
顧瑾玉在門檻前站著,低著頭小心地凝望著他,眼尾浮著掩蓋不去的紅腫,眼里也泛著血絲,失魂落魄的,看起來確實像鬼。
一拳能打死五六個陽間人的陰間鬼。
顧小燈大聲嚷嚷,以掩飾對顧瑾玉體格的怯怯“你那因為什么兩黨交惡而去的外州任務搞定了那么巧,你前幾天也在冬狩上”
“不不夠巧。”
顧瑾玉這七年里有過無數次假設念頭,倘若當年他有提前回到顧家,而不是僅僅用遠程手段和顧琰掰手腕,那他就可以阻止蘇明雅的人帶走顧小燈;
倘若他當初不是在冬狩獵場外圍設謀害先帝的陷阱,而是到了冬狩營地的內部,那他就可以趕在高鳴乾欺凌顧小燈前帶他跳出火坑;
又或者,如果他當年能提早察覺到自己對顧小燈存著的心思,那么當初三月告別夜,他就該不管不顧地帶走顧小燈,是生是死
,是勝是負,是福是禍都帶著他,奔闖到廟堂也好,私奔到江湖也罷。
顧小燈大聲“你真救了我我謝謝你謝謝你在忙里忙外之余還從別人那里把我撈回來了,真謝你”
顧瑾玉苦澀難當,心里又覺得有繁花似錦,滿腦子都在回蕩顧小燈的聲音,這些話都是正面對他說的,蒼天在上,顧小燈現在就小小白白、熱熱乎乎地坐在床里,眉飛色舞地對他怒目而視。
不是幻覺,是真實溫暖,生機勃勃的。
顧瑾玉神情恍惚,一副泫然欲泣的凄惻樣,顧小燈很快察覺到了他在自己面前的弱勢,他訝異幾瞬,心中氣場足足的,此消彼長,氣場登時蓋過他去。
他雄赳赳地抱著快樂得揚起尾巴尖尖的小配,義正言辭地喝道“但是一碼歸一碼,顧瑾玉,我對你相當憤怒,我從王妃娘娘那、甚至從高鳴乾那聽到你欺騙我的事情了,你這人有沒有良心的我哪里惹你不痛快你就直說為什么要從一開始就不遺余力地耍我,后來卻又假模假樣地跟我做兄弟耍我你很開心嗎”
顧瑾玉啞巴似的搖頭,一邊絞盡腦汁地想怎么道歉,一邊羨慕嫉妒地看著小配在顧小燈懷里搖尾乞憐不對,它不用乞,顧小燈打心眼里地憐它。
顧小燈摟緊小配喘氣,上上下下地觀察著顧瑾玉的變化和反應,胸口用力起伏著,咬著牙一字一字地問“我問你,我哥現在在哪你當年說他因沖撞了惡棍二皇子被趕出顧家,可是高銘乾不認,是他騙我,還是你騙我”
顧瑾玉低頭,短發垂到耳廓,發梢微抖“是我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