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燈亂逛了一個上午,到此時已覺疲倦,進了這嶺森閣之后就隨意地抱著小配在窗邊坐下,迷惑地看著顧瑾玉“你怎么老一副離魂的樣子我同你說話你聽不著,我沒和你說過的話你卻臆想著有。”
“我的錯。”顧瑾玉一邊熟門熟路地掏茶杯和狗碗,把小家伙和老狗崽順一順,一邊回答他的問題,以示聽進了腦子里,“小燈問得好,年節戴面具這風氣由女帝推行,隨后她便借著新式習俗,光明正大地游走長洛。”
“帶著二小姐游走”
“是。”
顧小燈手里捧著暖烘烘的杯盞,想了想,直白地問道“女帝有這么喜歡二小姐嗎喜歡到要把她藏在宮里五年,還用王妃娘娘的安危去要挾她。”
顧瑾玉沒有遲疑“喜歡。不然沒必要。顧如慧從前的婚約是與高鳴乾,始終成不了,就是她在作梗。”
“喜歡的話為什么會讓她消沉成那樣。”顧小燈垂眸看杯中的水面,“那怎么能叫喜愛,久久出門一趟藏頭藏尾,說是豢養和禁錮都不為過。”
顧瑾玉講述他眼中的所見“在我看來,高鳴乾和女帝高鳴世待她的看法,和另一個手足的看重本身就有脫不開的關系。顧如慧也許不是一個人,是兩個皇嗣明爭暗斗的具象化而已,他們喜歡她,就像喜歡掌控一切的君權帝威,高鳴乾如果沒有擄走她兩年,也許女帝都不會有這么耐性的執著。”
顧小燈指尖一動,自忖顧瑾玉所說的或許套到他身上也能適用。
他在長洛尊卑的下位,以前是,現在也沒有變,他大抵也是顧蘇葛等人眼中爭斗的添頭。
這便能把如今這些人大變樣的態度解釋得通了。
“你或許會問我顧如慧有無喜歡誰,我想是沒有的。”顧瑾玉平靜而冷漠,“在她心里最重要的只怕是雙親給她的評斷,尤其安若儀,顧如慧由她一手養大,根本不會拒絕她,只會竭盡所能地滿足她的愿景,她是被她捆在一起扎在屏風上的一對繡鳥,死氣沉沉也能活著。”
顧小燈轉頭看向他“你說得很厲害”
顧瑾玉心中一振,正以為是夸贊,就見他扭回頭去,再渴也沒喝下茶水,放到一邊后兩根手指繞著圈。
過往顧小燈鮮少對周遭任何人提過異議,如今墜過水,灰心后無所顧忌了些。
“我聽著既覺得你涼薄,又覺得你本該如此。當然了,我沒有資格評斷你的冷眼和冷血,畢竟你們顧家幾位手足,好像都是這么互相薄待過來的。親緣也好,感情也罷,在你們眼中想必都不可與自己的所求一較高下。顧家也好,長洛也罷,多的是你這樣的人。”
稱謂從“咱們”到“你們”只需要一盞茶的功夫,顧瑾玉心弦一勒,因驟然緊張而指尖發抖“我不是。我從前習慣了,后來會學,想改,我不知道怎樣算康健的感情,周遭沒病的太少,我見得最多的只有你。你要是覺得我冷眼旁觀過于見死不救,那我現在就想辦法把二姐摘出來,就像”
他絞盡腦汁地找例子,還真讓他找著了“就像長姐,你看我,我把長姐撈出虎口了,我不是你眼中的異類,我身上也有你喜歡的人情味的,對不對”
顧小燈兩根手指直戳,有些訝異和震驚“你在說些什么又在緊張啥我不是叫你去做和皇帝抗衡的危險事。”
顧瑾玉有些艱澀地說“我怕你討厭我。”
顧小燈“”
顧瑾玉說著走去桌案前鼓搗,從一旁的暗格里摸出一把名琴,鄭重地擺放在桌案上,當著顧小燈的面彈奏了一首曲子。
顧小燈還有些納悶“你怎么在這彈起琴來了”
“雁引愁心去,山銜好月來。”顧瑾玉吟了句詩,復雜地看了他一眼,“我也能風雅。”
“牛頭不對馬嘴的。”顧小燈只覺得莫名,但被他逗到了,便舉起雙拳在胸膛前錘錘,“顧瑾玉,你不適合風雅,你這體型適合這個,胸口碎大石。”
顧瑾玉的手便繾綣撫過琴弦,指尖停在弦音微震的末端,認真地凝望著他“那以后若是小燈當賣貨郎,我就去當賣雜耍的手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