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雅在籠子里抱他,一邊劇咳著,一邊混亂不堪地胡言亂語“是你先到我身邊的,你在我身邊的那些年里,和青樓娼妓有什么區別身體是賣給我的,感情,情緒,通通都是我買下來的,你先趕上來讓我嫖,事到如今能怪我嗎你從頭到腳都是我的,每一寸都是我的,你不能離開我,不能離開我”
顧小燈的嗚嗚聲停止了。
記憶中那個初見便念念不忘的少年郎到底化成了齏粉。
顧小燈在燈燭全滅的籠子里昏昏沉沉地又過了幾日,周遭無人,他對時間的感知幾乎失去了界限,恍惚間以為回到了從前在顧家禁閉室的日子里,那無望的黑暗比破皮敲骨的刑罰更折磨。
顧小燈只能強迫自己睡覺,才不至于被無邊的黑暗逼得發瘋,夢中應有盡有,光明萬丈,不似一睜眼,就是死寂漆黑。
如此混沌地捱著,某一日顧小燈在夢中聽到呼喚,猛然一驚醒,一睜眼便看到刺眼的諸佛金像。
驟見光明讓顧小燈的眼睛流出了生理性的眼淚,他呻掙扎著想要起身,兩手之間的鎖鏈捆到了一起,難受得他眼淚掉得更多。
“別哭。”
顧小燈咬著下唇別過臉,不想看恍如隔世的蘇明雅,卻被抱著摁在了佛下的佛臺,蘇明雅一身紅衣,顧小燈也在昏沉之中被換上了一身大紅華服好像今日他們要在這里隱秘地成親拜堂一樣。
蘇明雅的氣色在紅衣的襯托下顯得越發蒼白,眼神卻是清明的,不是那夜籠子里的瘋魔。
“對不起。”他摁著顧小燈俯身,輕輕吻他唇珠,“可我喜歡你。”
顧小燈的眼淚止住,目光潮濕地看向他“你說什么”
幾日沒說話,他的聲音便啞了。
蘇明雅含了一口溫熱的蜜水,低頭來渡進他口中,顧小燈喉嚨火燒一般,急切飲下后又聽見他輕聲的扭曲愛意。
“我喜歡你。”
顧小燈先前以為自己聽到這句話時會作嘔,那種惡心持續到現在,卻已變成了麻木。
他還能朝蘇明雅一笑“可我不喜歡你了。”
他抬起被捆住的兩手環住蘇明雅的脖頸,近乎親昵地從下往上抱他“別捂我的嘴,我同你演了好多天的戲,有些話堵得心頭難受,我真的想告訴你。”
顧小燈腦海中一片瀕臨崩潰的平靜,心中有千言萬語,在那毫無邏輯的無數宣泄言語當中,他忽然想到了顧瑾玉曾經說過的有關顧如慧的一番話,他說她在兩個高家人眼里的意義。
他在這時候找到了明切的邏輯,明白了蘇明雅于他的意義,那些愛意的來龍去脈,他都找到了蹤跡。
蹤跡越清晰,抹去時便越徹底。
“蘇公子,我當初剛進長洛,初見你就喜歡,因為你就是我腦子里想象的長洛模樣,病弱但好看。我接近你,攀附你,甚至就如你說的賣身委身給你,那時候是我癡心妄想,想著能改變你,就像改變長洛;醫治你,就像剔掉長洛恃強凌弱的天生不足的壞病癥。
“可你就和長洛一樣,身體就算康健了心也是不正的,你同這個寸金寸土的寶地一樣病態,我不認同你說的喜歡我,那根本不是喜歡,沒有喜歡是這樣”
顧小燈抬頭輕蹭他的喉結“聽說關家覆滅之后,是你執掌了原本隸屬關家的刑部,蘇大人,你在刑部橫行了太久,現在也學會用囚禁、拷問、凌虐犯人的那一套了,照搬到我頭上來實踐了是嗎握著掌控我身體和生死的權力,把你爽翻了是嗎
“你才不喜歡我,你就是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別再讓我聽見這個被你污濁了的字眼,蘇明雅,你配嗎你說的話,還不如你胯下那東西來得誠實。
“你再也不是我眼中的什么仙人神畫,你就是一個,和長洛其他人別無兩樣的尊貴爛種,虛偽又愛裝,貪婪又假清高,無恥又下流,你就是你就是這樣子的,蘇明雅就是這樣的爛東西。
“我討厭你就像討厭這個長洛”
蘇明雅抖著手捂住了顧小燈的嘴,原本想用親吻堵住他的審判,可他竟被顧小燈一席話吼得心神潰亂,沒命地劇咳起來。
蘇明雅死死地抱住他,胸腔中一陣又一陣抽搐,劇咳停不下來,他附在顧小燈耳邊極力地說著話“你口中的我我知道了,這七年里,我已經知道了。”
他自私、傲慢、嫉妒、齷齪、刻薄、麻木。
他是如此的不堪。
“我愛你。”蘇明雅的氣血都涌到了唇邊,眼里的陰翳一寸寸蔓延,“我愛你我不想離開你,從少不經事時就離不開你。那時你還喜歡我,我還擁有著你,如今你恨我了,我便只能占有你,從前得你的心,如今得你的人,我擁有的便依舊是一個完整的顧小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