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爺子醫術高明,若是想要收徒,醫館有大把的學徒爭先恐后,犯不上用他一個連話都說不上的啞巴。
蘇老爺子笑而不語,兩鬢斑白,抬手在紙上落下兩個字緣分。
魏子淵面露疑慮,顯然是不信這般荒謬的說法,只當蘇老爺子在糊弄自己,不肯說實話。
蘇老爺子笑呵呵“那日在蘇府,你那么巧遇到了我那小孫女,又那么巧暈在她眼前,回府還那么巧遇見了難得下山的我。這不是緣分是什么”
魏子淵雙眉緊皺。
蘇老爺子哈哈大笑,揚手催促魏子淵出門“小魏,凡事隨心,若是事事刨根問底,長此以往,只會郁結于心。我知蘇芷那小丫頭片子心悅你”
魏子淵猛地揚起腦袋,琥珀眼睛如獵犬警惕。
蘇老爺子笑得更歡“放心,我可不是那等挾恩圖報之人。我若想招你做孫婿,何至于等到今日”
蘇老爺子一雙精明眼睛泛著亮光,隔著日影細細打量魏子淵,“且你這人,并非池中物。蘇芷若是同你在一起”
蘇老爺子搖搖頭,輕嘆數聲。
“我蘇家雖非那等大富大貴之家,護一個孫女一世安康卻也綽綽有余,沒道理讓她跟在人身后跑,受盡委屈。”
余暉散盡,魏子淵緊攏的雙眉遲遲未見舒展。
短暫沉默后,魏子淵拱手,朝蘇老爺子行了一禮,福身告退。
自那日被帶回明懿山莊后,宋令枝再未見到沈硯。
或是因著這個緣故,又或是知曉放榜在即,宋令枝近日瞧著,氣色倒是好上不少。
早間下了幾滴雨,今早起身,天青色的雨幕灰蒙蒙的,不見半點天光。
雨聲淅瀝,晶瑩雨珠自檐角下滾落,宋令枝揀了繡墩倚在檐下矮榻,仰首往天邊小雨。
如凝脂的小手撐在雨中,不多時,已接了一抔剔透雨珠。
她輕輕彎唇。
白芷瞧見,眉眼染上笑意。
若是往日在宋府,她定是要阻攔一二。只宋令枝這些時日時常郁郁寡歡,難得展露笑顏,她自是不曾掃興。
月洞門前,一人撐著油紙傘,身后跟著好幾個奴仆婆子,兩人抬著一漆木箱子,浩浩蕩蕩,自游廊穿過。
為首的正是秋雁。
宋令枝眼尖瞧見,忙忙喚人上來“可是祖母來信了這兩日京中放榜,賀哥哥考得如何”
秋雁挽唇輕笑賀公子考得如何奴婢并不知。”
她抬手往身后一指,“這些是老夫人送來的,這些是老爺從海上帶回來的,說是送給姑娘解解悶。”
許是怕宋令枝在山上待得無趣,宋老夫人時不時喚人前來送東西,前日還特地打發人送來香薷飲解暑湯,說這個解暑溽之氣最好。
油紙傘自有小丫鬟接去,秋雁端來一個十錦攢盒,里面裝的都是當下時興的糕點“這些也是老夫人打發人送來的,都是用的新鮮蓮子做的。”
宋令枝意興闌珊,只讓白芷和秋雁分著吃便是。
雨霧連綿,院中殘花落瓣飄零,清寒透幕。
宋令枝自小丫鬟手中接過油紙傘,欲起身往外走走。
白芷趕忙放下十錦攢盒,想跟著一同前往。
宋令枝伸手擋了下“你在這待著便是,我想一個人走走。”
她如今走動之處,不過也只是這一院子罷了。
白芷聞言作罷,訕訕坐下,終忍不住,多嘴幾句“這雨也不知何時才停,姑娘切莫走遠了,淋濕了可不是鬧著頑的。”
宋令枝點點頭。
雨霖脈脈,蕭瑟冷清。
園中悄然無聲,只余雨聲繞梁。
青石板路上漫著淺淺的雨珠,宋令枝一身秋香色織金錦牡丹花紋錦衣,穿花拂柳。
不知怎的,她近來總是心緒不寧,昨夜做夢,夢中之人,竟是許久未見的賀鳴。
夢里少年郎翩翩,一舉高中。鮮衣怒馬,意氣風發,滿樓紅袖招。出自唐代韋莊的菩薩蠻如今卻憶江南樂
府上大擺筵席三日三夜,夢里沒有沈硯,她還是躲在祖母懷里撒嬌的小姑娘,鬧著說禮花嚇著自己,要祖母替自己捂住雙耳。
許是夢中一切過于美好,宋令枝總不愿醒來。今早白芷連喚了她好幾回,宋令枝才悠悠睜眼。
佛堂近在咫尺,藏香裊裊,梵音繚繞。
佛前拜佛錦褥鋪陳,宋令枝款步提裙,拈香,在佛前拜了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