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忽然響起一陣喧囂,秋雁的聲音遙遙傳來。
影壁前,秋雁橫眉立目,一雙眼珠子直溜溜瞪圓,手上端著漆木茶盤,正是剛服侍宋令枝喝完的藥碗。
“你們簡直、簡直無理欺人太甚”
岳栩垂手候在下首,面無表情“還請姑娘快些,公子一個時辰后啟程。”
秋雁惱羞成怒,心口起伏不一,她咬牙切齒“我們姑娘今兒才醒,如今又要她舟車勞頓,她的身子如何熬得住你們公子自個欲上京”
“秋雁。”
身后的槅扇木門推開,宋令枝扶著白芷的手,身子搖搖欲墜,似弱柳扶風。
她扶著心口,孱弱蒼白的臉上無半點血色,接連咳嗽兩二聲,宋令枝嗓音喑啞,“進來罷。”
轉身,藕荷色織雨錦寢衣曳地,燭光落在她身后,宋令枝整個人飄渺,似要隨風散去。
秋雁紅著眼睛上前,不甘心“姑娘”
宋令枝頭也不回,只輕聲道“細軟收好,別落下東西。”
她也不知,自己可還能回到江南,還能否再見到祖母和父親了。
妝匣下壓著一封家書,是昨日宋老夫人打發人送來的。得知宋令枝遠上赴京,宋老夫人只當她是為賀鳴落榜而去,并未多想。
甚至還勸她放寬心,若到了京城,也可隨賀鳴四處走走,不必拘在家中。
信中,還提及宋家在京中的鋪子。若是宋令枝有難處,也可找掌柜。她項上的鴛鴦玉佩,便是信物。
字字懇切,深怕宋令枝在外受委屈。
眼角滾熱,宋令枝認真將書信折疊藏在錦匣中,隨細軟一并帶走。
雨霖脈脈,青石甬路。
七寶香車靜靜停在院中,宋令枝扶著白芷的手,輕踏上腳凳。
松石綠車簾挽起,隔著蒙蒙雨幕,宋令枝猝不及防,和一雙如墨眸子對上。
那雙眸子寒冷陰寒,馬車光線昏
暗,宋令枝只能依稀瞧見沈硯挺直的輪廓。
周身寒氣漸起,冰涼雨珠砸落在手背,泛起陣陣冷意。
宋令枝想都不想,轉身就走。
白芷不曾看見車內的人,好奇“姑娘”
宋令枝心口直跳,挽著對方的手“走錯了,這不是我們的馬車”
“回來。”
極輕極淡的兩個字,砸落在氤氳煙雨中,稍縱即逝。
宋令枝背影僵直,落在白芷掌心的素手沁涼,似籠上一層寒霜。
園中靜默無聲,落針可聞。
簌簌細雨順著油紙傘往下滴落,偶有幾滴,滾落在金縷鞋上。
宋令枝慢慢、慢慢轉過身子,那雙淺色眸子滿是驚恐畏懼。
前夜在書房,沈硯也是這般,無形的壓迫籠罩全身。
宋令枝連氣息都輕了。
雨還在下,車內寂然,只有書頁翻動之聲。
沈硯未再朝她投來一眼。
挽著白芷的手早沒了溫熱,宋令枝指尖顫栗。
白芷憂心忡忡“姑娘,奴婢再讓他們套馬車來。”
油紙傘高舉,白芷欲攙扶著宋令枝折返回檐下避雨。
錦裙輕提,忽聽身側落下低低的一聲“不必了。”
宋令枝忍著心中的懼意,“我坐這輛便是。”
松石綠車簾再次挽起,白芷無奈,只能跟著俯身。
乳緞繡鞋踩上腳凳,眼前倏然橫亙一只強而有力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