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枝“走罷,莫讓人等久了。”
昨日趕了大半天的路,幸而出城后,天色逐漸放晴,如今窗外亦是日光滿地。
春末夏初,依理,宋令枝該覺得暑熱,然她此刻莫名覺得四肢冰冷。
想著昨夜自己在梳背椅上強撐了大半宿,宋令枝晃晃腦袋,只當是見著風染上風寒,并未多心,只催促白芷下樓。
馬車停在客棧前,赤日當空,宋令枝仰首,拂袖擋住院外刺眼光線。
白芷一手提著包袱,溫聲提醒“這處門檻高得很,姑娘當心些,切莫”
一語未了,倏然眼前晃了一晃。
宋令枝身姿輕盈孱弱,宛若殘蝶斷翼,輕飄飄落下。
白芷驚呼出聲,指尖尚未碰到宋令枝衣袂,倏地,自身后伸出一只手臂。
沈硯輕而易舉,將宋令枝攬在懷里。簌簌日光融落在沈硯肩上,宋令枝無力倚在沈硯頸側。
往日那雙盈盈杏眸不再靈動,她雙眼緊閉,纖長眼睫低掩,通身上下冰冷徹骨,似寒氣浸透骨髓。
往日沈硯毒發時,也是這般。
垂首斂眸,沈硯緘默不語。
日光迤邐落在他繡著金絲纏線的袍衫上,沈硯眼眸低垂,無人瞧清他眼中的情緒。
古人云,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一連數日,宋令枝臥榻不起,渾渾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只知道自己身子冷得厲害,便是凜冽寒冬,她也不曾這般無助。
寒意侵蝕四肢,她猶如墜入寒泉,渾身上下半點溫熱也無。
宋令枝冷得直打顫,瑟瑟發抖。
心神恍惚,耳邊似乎傳來秋雁和白芷低聲的嗚咽,以及客棧掌柜的不解。
“姑娘行行好,這大夏天,我去哪里找金絲炭莫說沒見過,這銀炭還是我素日家用的呢,我家那位我都不舍得。”
銀炭雖不差,到底比不上金絲炭。
白芷和秋雁自小在宋府伺候,不曾出過遠門。便是有,也是奴仆婆子烏泱泱一地,這等小事,哪里輪得著他們照看。
無奈,只能多塞給那掌柜幾兩銀子,叫快快尋些好炭來。
榻邊置著一方鎏金琺瑯大火盆,四角都有燃著熏籠。
宋令枝再次睜眼,已是四日后。
身上不再發冷,那火盆也盡數撤去。
白芷扶著宋令枝坐起,伺候她用膳。
這幾日兩個侍女提心吊膽,心力憔悴,如今瞧著,也
是精疲力竭。
宋令枝拿絲帕輕拭唇角,又讓白芷回屋歇息我一人待著能有什么事,你且和秋雁回房歇歇才是正經,若是你們一人heih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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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音未了,忽然聽見樓下傳來一婦人的笑聲“嚴公子回來了。”
宋令枝心口一顫,視線下意識瞥向那扇緙絲屏風。
白芷低聲告訴宋令枝,那婦人是客棧掌柜的妻子,姓馮,人稱馮娘子,生性直爽,這幾日她和秋雁忙得團團轉,馮娘子也幫忙不少。
樓下,馮娘子丟開手中嗑一半的瓜子,笑盈盈朝沈硯迎去。
“夫人剛醒,嚴公子這下可放寬心了。”余光瞥見岳栩手上提著的金絲鳥籠,鳥籠精細,那里面的小雀也長得精巧,黑豆一般的眼睛亂轉,討人喜歡得緊。
馮娘子雙眼瞪直,而后在丈夫胳膊猛擰一圈,“死鬼,你瞧瞧人家。”
掌柜喊冤“不就一只黃鸝嗎”
馮娘子橫眉立目“那是黃鸝嗎,那是嚴公子為給夫人逗趣買的,那是人家的心意。我怎么那么背,嫁了你這樣一個糟老頭子,一點也不知暖知熱。”
槅扇木門推開,馮娘子洪亮的嗓門隨之傳來。
她笑著朝宋令枝道“夫人身上可大安了我瞧著臉色倒是好了許多。身子可還覺得冷”
宋令枝搖搖頭。
馮娘子滿臉堆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且又尋得嚴公子這樣的好人。夫人不知,這屋里的金絲炭,都是嚴公子讓人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