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砸落在地,裂痕斑駁。
宋令枝哽咽著聲音,欲言又止“那她”
沈硯淡漠瞥視,指尖在青玉扳指上輕捻,他淡聲“母后的人,自有母后處置。”
黑夜深沉,悄然無聲。
臺磯上斑駁血痕亦被雨水沖刷干凈,似雁過無痕。
雨接連下了半夜。
夜半三更,濕漉漉的長街忽然響起一陣馬蹄之聲,一老朽兩鬢斑白,滿頭銀發。
迎著瓢潑大雨,老朽臉上困意未消,扶著馬掌柜的手,半晌才回過神。
仰頭望,胭脂鋪子門可羅雀,寂靜蕭條。
老朽背著手,猛瞪馬掌柜好幾眼“老夫睡得正好,大半夜的,你這般冒冒失失”
馬掌柜拱手作揖,抬袖拂去臉上的雨水“別說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老快上去罷。”
郎中絮絮叨叨,終還是扶著馬掌柜的手進了鋪子。
檐角下懸著一盞羊角燈,二樓木梯搖晃,踩上去嘎吱嘎吱響。
層層白紗帳幔后,一人臥在榻上。帳幔低垂,只隱約望見榻上單薄的身影。
郎中好奇望向身后的馬掌柜“這帳幔怎么不挽起”
馬掌柜欲言又止,額角布滿細密汗珠,顯然是忙忘了。他匆匆扯來一塊干凈面紗,叫郎中戴上。
郎中心口一跳,大吃一驚“可是天花”
話落,也不等馬掌柜回話,先一步往榻邊走去,瞧瞧清里頭的光景,猛地捂住口鼻,又探手一拭,滾燙嚇人。
榻上的人滿臉麻子,高熱不退,正是天花無疑。
郎中往后過來兩三步,揮揮手趕走馬掌柜。
“快出去快出去,別在這屋待著。”郎中推著馬掌柜往外走,槅扇木門闔上,方摘下面紗,“老馬,你以前可是不曾得過天花”
馬掌柜頷首應了聲“是”,又狐疑“他得的真是天花”
郎中肯定“千真萬確,老夫這輩子瞧過多少人,還能弄混不成里頭躺著的那位,就是天花。”
伏案寫下藥方,郎中撫著胡須,“那屋子你也別進去了,找個人伺候就是了,切記找的那人一定要得過天花的,不然你們都得搭進去。”
馬掌柜戰戰兢兢,垂手待郎中寫完藥方,又從螺鈿小柜掏出一兩銀子遞過去。
郎中順手塞在懷里“這幾日屋子切記不可讓旁人進去,若是好了,屋子也得那艾草熏熏,不可大意。”
馬掌柜點頭哈腰,又忍不住“這真沒看錯啊。”
郎中怒瞪馬掌柜一眼“這街上有誰不知道我祖上三代都是開醫館的。掌柜若是不信,只管找別人
去。”
馬掌柜連聲道歉,又親自備了車馬,送郎中回去。
夜雨濃密,鋪前垂著一盞老舊的荷花燈,隱約照亮長街的一隅。
槅扇木門再次掩上,馬掌柜捏著藥方,快步朝樓上走去。光影綽約,映出屏風后一道修長身影。
剛剛還有氣無力躺在榻上的魏子淵,此刻卻如尋常人一樣,臉上的麻子也消下大半,不似之前那般嚇人。
馬掌柜垂手,恭敬獻上懷里的藥方“東家,這是剛剛那郎中留下的。這郎中可是遠近聞名,他都看不出來,其他的定然也不會瞧出東家這病是裝的。”
魏子淵冷淡頷首,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他臉上的麻子全無,身子也不再滾燙。
馬掌柜長松口氣,又對魏子淵的醫術佩服得五體投地。
“東家果真厲害,還真將這藥制成了。”
先前跟著蘇老爺子學醫,蘇老爺子曾和魏子淵提過,少時他曾在書上見過一種藥,此藥服后半個時辰,全身發熱,滿臉麻子,尋常大夫只會當作天花處理。
兩個時辰后,又可恢復如初。
蘇老爺子只記得那藥方的瑣碎,魏子淵這些時日嘗試多回,終于成功制得。
馬掌柜喜出望外,搓搓手躍躍欲試。他滿臉堆笑,只道魏子淵醫術高明“小的走南闖北,倒也算見多識廣,還是第一回瞧見這般神奇之藥,想來書上提過的閉息丸,應當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