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密雨珠順著指尖滑落,掌心沁涼一片。宋令枝伸手,接過兩三滴雨珠。
放眼望去,深宮紅墻,落在茫茫雨幕中。
甫一眨眼,宋令枝好似又身在閑云閣,好似又看見了那滿屋子的珠圍翠繞,看見了祖母眉眼彎彎朝自己招手。
眼前還是那盞象牙雕云鶴紋海棠式燈籠,燭光晦暗,映出燈穗子的簇新。
“祖母”宋令枝喃喃,如幼時那樣,踮起腳尖,伸手想要去抓那抹明黃燈穗。
清風拂過,燈籠隨風搖擺,燈穗子從宋令枝指尖滑落。
宋令枝不甘心,又往前追了兩三步。
又滑落,又追。
終于,那簇明黃燈穗子攥在手心,宋令枝心滿意足垂首。
耳邊驟然響起白芷一聲驚呼“姑娘”
她瞪圓雙目,一個箭步沖到宋令枝身邊,顧不得禮數尊卑,白芷抱住宋令枝細腰往里拉去,她眼角的淚水未干“姑娘你這是要做什么”
若非她不放心,一個人悄聲過來,興許如今宋令枝早失足從摘星閣墜落了。
白芷驚魂未定,抬袖抹去眼角的淚珠,雙目淚眼婆娑“姑娘,你怎么想的,這樓高數十丈,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奴婢也不活了。”
宋令枝彎唇“不過是看著燈穗子好頑,隨手抓抓罷了。”她轉身,“且這欄桿這般高,再怎樣,也摔不了。”
白芷關心則亂,如今往后一望,果真那欄桿及腰高,她長長松口氣,卻還是憂心“那姑娘也不該靠這般近,若是這欄桿壞了,姑娘可不就”
話落,她又抬手,在自己唇上連拍兩三下,“呸呸呸,姑娘福澤深厚,定能長命百歲。”
在外待久了,身子果真冷颼颼,宋令枝挽起唇角“回去罷,莫讓太子妃久等了。”
摘星樓高聳入云,枕著雨聲煮茶聽樂曲,四面白霧飄拂,如置身仙境。
只心中藏著事,宋令枝心神不寧,總擔心會在摘星閣碰上沈昭,陪著太子妃閑坐片刻,借口身子不適先行回宮。
青緞竹椅轎穩穩當當在宮門前停下,白芷撐著油紙傘,小心翼翼攙扶著宋令枝下了轎子。
蒼苔深淺,青石
甬路。
穿過長長抄手游廊,竹影參差,再往前,便是沈硯的書房。
宋令枝腳步放緩,寒意不知不覺泛上指尖。去往摘星閣前,沈硯落在耳邊那聲輕笑如影隨形,似濃云籠罩在頭頂上方。
宋令枝記得頸間驚起的顫栗,記得沈硯灑落的溫熱氣息,記得
她目光倏然頓住,窒息感猶如連綿陰雨,將她層層圍繞。
她看見了那盞象牙雕云鶴紋海棠式燈籠。
那盞本該掛在摘星閣的燈籠,此刻卻懸在沈硯書房前,像是某種暗示。
陰雨綿延,書房掌了燈,晦暗光影躍動在沈硯眉眼。
他垂首低眉,那雙深色眸子藏在纖長睫毛后,晦暗不明。
自宋令枝踏進書房,沈硯不曾發過一言,只是安靜站在書案后,長身玉立,筆直身影落在身后滿面的玲瓏木板上。
書房杳無人息,落針可聞。
雪浪紙平鋪在案上,沈硯握著大南蟹爪,隨意在紙上揮墨。他本就擅丹青,寥寥數筆,勾起園中的寂寥雨景。
宋令枝忐忑不安“殿下”
沈硯面不改色,只眼皮輕往上抬了一抬“過來。”
宋令枝惴惴不安,緩慢踱步至書案前。
沈硯抬眸凝視。
宋令枝又往前走了兩三步。
倏然,她被按在斑竹梳背椅上。
沈硯站在宋令枝身后,頎長身影籠罩,似擁著宋令枝作畫。
大南蟹爪交到宋令枝手中,沈硯清冷的掌心貼在宋令枝手背。
宋令枝動也不敢動,只是任由沈硯握著自己的手作畫。
握著自己的手骨節勻稱,修長白凈。
宋令枝屏氣凝神,目光追隨著沈硯的筆尖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