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腳步漂浮,身子綿軟無力。他惺忪著一雙醉眼,一手捏著眉心“我母親來了,她不是在老家嗎,何時上京了你、你莫要誆我。”
小廝著急不安,疊聲解釋“我的爺,奴才哪有這本事敢騙您。不是賀夫人,是少夫人、少夫人她來京了。”
宋令枝馬車前愛掛一盞玻璃繡球燈,小廝是宋府的家生子,自然識得。
“少、少夫人”
手中的青窯三足盞應聲落地,杯中劍南春流淌一地。
賀鳴扶案而起,雙目怔怔,“你說誰、誰來了”
小廝眉開眼笑,垂手恭聲“公子,是少夫人來了。”
二人說話聲低低,在宴上并不顯眼。
沈硯漫不經心端坐在案后,只見賀鳴主仆二人竊竊私語,賀鳴溫潤眉眼彎彎,似是迫不及待要離席而去。
酒意上涌,賀鳴滿臉通紅,忽而又遭同伴取樂,賀鳴臉上越發紅潤,連連拱手作揖。
沈硯不動聲色抬眸“狀元郎可是有事”
猝不及防聽見自己的名字,賀鳴忙忙起身,自案后走出。一身石青色團花紋長袍,長身玉立。
宴上各處懸著燈籠,錦繡盈眸,笙歌悅耳。
他步履翩躚,至御前下拜。
許是醉倒在劍南春下,又或是宴上融洽,賀鳴跪在下首,如實道“回陛下,并無大事,只是臣的家人上京來尋臣,如今就在別苑外。臣懇求陛下恩典,準臣提前回府。”
家人。
自斟壺提在手上,沈硯垂眼往下首的賀鳴望去。
宋瀚遠等人上京,沈硯自然是早早收到暗衛的密信。宋令枝對自己避之不及,自然不可能為了賀鳴守在瓊林苑外。
沈硯眼眸淡淡,烏沉視線波瀾不驚,
一瞬不瞬落在賀鳴身上。
宴上禮停樂止,舞姬無聲退下,滿座悄然無聲,眾人視線追隨沈硯目光,不約而同落在賀鳴身上。
萬籟俱寂,滿耳雨聲。
醉意霎時從身上褪去,賀鳴陡然從酒中驚醒,僵直著身子跪在下首。
窗外雨聲淅瀝,沈硯落在身上的視線沉沉,如芒在背。
他又一次想起金鑾殿那一日。
那日沈硯也是這般看著自己。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汗流浹背,冷意遍及四肢,賀鳴低垂著眼眸,拱手告罪“陛下,臣酒后一時失言,還望陛下”
沈硯不以為然愛卿言重了。”他揮袖,“準。”
賀鳴眼睛染上笑意“謝陛下。”
雨霧縹緲,空中水霧縈繞,新科進士簇擁著賀鳴往瓊林苑外走去。
笑聲絲絲縷縷想起,伴著雨聲傳來。
“是賀夫人來了罷,賀兄果真是好福氣。”
“聽聞江南女子溫婉親和,想必賀夫人也是如此,賀兄如今高中,也算是雙喜臨門了,改日定要請客。”
賀鳴連連拱手“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一行人漸行漸遠。
沈硯眼底漆黑冷冽,自斟壺握在手心,遲遲不曾松開。一雙黑眸詭譎多變,深不見底。
身后垂手侍立的小太監大著膽子上前,從沈硯手中接過自斟壺,親自為他斟滿一杯劍南春。
沈硯不曾動作,視線落在賀鳴遠去的方向。
小太監不明所以,也跟著望去,他今日才調來御前伺候,自然是想著多多討沈硯的歡心。
小太監垂首,操著一口尖細的嗓子,低聲笑道。
“狀元郎可真真是好福氣,奴才聽聞賀夫人親自到別苑外接人,真可謂是羨煞旁人。才子佳人,如今狀元郎又親自得了陛下欽點”
沈硯目光冰冷,如寒刃落在小太監臉上。
不寒而栗。
小太監雙足發軟,跪倒在地“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沈硯眼眸森寒陰冷,如地府鬼魅,早有人將小太監拖了下去,恐擾了沈硯清靜。
岳栩上前,垂手侍立在沈硯身后,余光瞥見沈硯灑了酒的衣袂,岳栩心中驚奇。
御前伺候的宮人向來謹慎,自然不會如此粗心大意。
也不知道沈硯衣袂上的酒是從何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