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婆娑,搖曳燭光躍動在宋令枝眼中。宋令枝一雙柳葉眉輕蹙,月洞門空空如也,始終不見有人前來。
宋令枝攏眉“二門那可有人守著罷罷,打發人去大門守著,倘若看見賀哥哥回來,快快讓他回來稟報。”
夜色沉沉,燭光晃悠,宋令枝嬌小羸弱的身影落在氤氳雨幕中,偶有雨絲飄搖,落至宋令枝眼睫。
她眨眨眼,想著往后退開半步,又怕賀鳴回來,自己瞧不見。
雨聲點點滴滴砸落在廊檐上,陰雨重重籠罩在京城之上。
詔獄陰冷潮濕,透過一方小小的窗子,隱約可見窗外一角的夜色。
層層煙雨彌漫。
三三兩兩獄卒走在一處,手執羊角燈,挨個牢房巡查。
“都安靜點”
“閉嘴,再敢嚷嚷老子弄死你們。”
地牢昏暗,枯草干枝隨意堆放在一處,賀鳴一身緋紅色圓領官袍,端坐在破草席之上。
眉眼清淡,一雙淺色眸子映著昭昭夜色,從容不迫,同在翰林院如出一轍。
好像,他還是那個風光無限的狀元郎。好像,他還是那個前途無量的侍讀學士。
吳四提著羊角燈,客客氣氣從賀鳴牢房前走過。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吳四待賀鳴畢恭畢敬,他悄聲。
“賀大人,您若是有什么需要的,盡管告訴小的,小的立刻為您尋來。”
賀鳴聲音不冷不淡“不必,賀某戴罪之身,不敢勞煩。”
吳四嘿嘿笑兩聲“賀大人莫說笑了,您是堂堂狀元郎,自然是那起子小人陷害誣告。小的聽聞,明大人今夜已經回府,想來賀大人也快了。”
賀鳴抬眸,眼中掠過幾分錯愕“什么”
吳四疊聲笑“再多的小的也不知,只是想著那賞花宴是在明大人府上辦的,他平安無虞,賀大人您自然也是。”
賀鳴雙眉緊皺,若有所思。
同僚瞧不得吳四這般諂媚模樣,一腳踢在吳四腿上。
吳四往前踉蹌兩三步,差點一腦門嗑在牢門上,惱羞成怒。
“你有病”
同僚勾著他肩膀往外走“一個階下囚罷了,用得著你這般低聲下氣說話嗎”
吳四冷笑兩聲“階下囚,你瞧瞧他混身上下哪有階下囚的樣子”
同僚轉身,上下打量賀鳴好幾眼“算他走運,如今還未受刑,若是受刑了,且看他身上還有幾處好肉。你沒瞧那刑部尚書,之前得意洋洋仗勢欺人,如今還不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刑部尚書
就在賀鳴的對面,男子早無先前的猖狂囂張,全身上下都是烙鐵留下的痕跡血跡斑駁,觸目驚心。
前日還捧著南海紅珊瑚的手,此刻卻被拔光了手指甲,如螻蟻一般蜷縮在地上。
滿身血污,惡臭刺鼻。
吳四看一眼,當即作嘔“他是怎么得罪人了,怎么連舌頭都被拔去了”
同僚抱拳,習以為常“聽說是岳統領說的,興許是得罪了岳統領,說了不該說的話罷。”
吳四雙眼一亮“岳統領,可是岳栩大人”
同僚望向吳四的目光宛若傻子“你腦子磕壞了不成,除了他,還能有誰。那可是陛下眼前的紅人,誰也得罪不起。”
吳四疊聲道“是”,又拽著同僚的手道“我聽說,這刑部尚書當日是在宋府被帶走的。”
賀鳴低垂的眼眸抬起,凝眉望著對面刑部尚書臟污的牢房。
墻壁長滿青苔,血腥味濃重。
賀鳴一點點握緊雙拳。
吳四不曾發覺,還只顧著和同僚閑聊。
同僚嗓音懶散“可不是,那日賀少夫人也在。”
吳四眼睛更亮了。
先前被岳栩發現,他連著擔驚受怕數日,如今又聽聞此事,越發篤定宋令枝和岳栩關系匪淺。
若是宋令枝能在岳栩眼前美言幾句,他加官進爵的日子指日可待。
吳四唇角笑意漸深,暗嘆自己慧眼識珠,攀上宋令枝這根高枝。
又想著趁賀鳴在獄中這些時日,自己定要好好巴結。
同僚嘖嘖感慨“還真是一榮俱一損俱損,聽說他府上都被抄了,家人流放,姬妾發賣。當日他耀武揚威春風得意之時,也不知會不會想到今日這般下場。”
獄卒的聲音漸行漸遠,唯有窗外的雨聲依然落在耳邊。
賀鳴皺眉,久久凝望著對面的刑部尚書,他也曾在翰林院見過對方一面。昔日高高在上趾高氣揚的人,如今卻是豬狗不如,只待一張草席裹住丟出去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