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宋令枝賀鳴捏緊手中指骨,只覺滿心滿眼燒灼厲害。
銀輝灑落在書房木地板上,宋瀚遠一瞬不瞬望著下首的賀鳴。
良久,他無力跌坐在太師椅上,手指垂落在夜色中。月光迤邐在宋瀚遠深色的長袍上。
憑心而論,賀鳴這個女婿他是哪哪都滿意,人品相貌學識,哪一點挑出來不是出類拔萃,不是拔尖的
無奈天不遂人愿,終究是有緣無份。
他膝下只有宋令枝一女,自幼捧在心尖上疼的閨女,宋瀚遠怎么舍得拿宋令枝冒險。
那雙混沌模糊的眼珠子久久落在賀鳴臉上。
片刻,他沙啞著嗓子道“地上涼,快起來罷。”
手中的“放妻書”緊緊攥著,宋瀚遠視線落在紙上濃墨的三個字上,輕呼出口氣。
“這事,我先替枝枝應下了。”
賀鳴垂下眼睛。
宋瀚遠啞聲“只是有一點,雖然你和枝枝無緣,可便是沒了這一紙婚書,你也是我們家的人。日后若是遇到什么難處,盡管讓人來尋我。”
他手指顫巍巍自懷里掏出一塊玉佩“你孤身一人在朝中,難免勢單力薄。日后若是有難,拿著這玉佩到家里的鋪子,他們知道該怎么做。”
賀鳴瞪圓雙目,推拒著不肯收下。
宋瀚遠反手握住賀鳴“你若是還認我這個父親,就收下。”
賀鳴眼中含淚,又叩首伏地,拜了三拜。
夜色如水,月光滿地。
賀鳴從宋瀚遠書房出來,夜深人靜,烏木長廊下只余月光停留。
掌心握著玉佩,賀鳴雙目失神,轉過影壁,穿過長廊。
宋令枝的院落就在前方,再跨過那道月洞門便能看見。
可短短數十步,賀鳴卻怎么也跨不了。
月光繾綣,淺淡流淌一地。
蒼苔濃淡,樹影婆娑。
賀鳴望著那道月洞門,許久許久。
終于,目光從月洞門收回,賀鳴轉身,無聲離開。
再過三日,他的調任也快下來了。
秋末冬初,凜冽寒風呼嘯而過,庭院中枯枝落葉吹散一地。
廊檐下不見半點人影,悄無聲息。
不多時,檐下忽然傳來秋雁的笑聲“白芷姐姐等等我。”
白芷回望,笑睨秋雁一眼“等你做什么,正經事不做,好端端的竟偷溜出去買蜜餞吃。仔細老夫人知道了,扒了你的皮。”
秋雁不以為然,雙手捧著漆木攢盒“姐姐知道什么,這是為姑娘買的,待明日回了江南,可就再也吃不到了。”
白芷笑著戳穿“我看是你自己想吃罷,好好的,竟將姑娘扯進來,也不怕臊得慌。”
猩紅氈簾挽起,暖意迎面而來。
鎏金琺瑯銅爐擱在宋令枝腳邊,她倚在楹花窗下,笑看秋雁和白芷打趣逗樂。
“姑娘,奴婢給你帶了芙蓉酥酪,你快嘗嘗。”
漆木攢盒掀起,入目是十來個精致小巧的糕點。
宋令枝唇角輕勾,眸色淺淺淡淡。
病了兩個多月,她從賀少夫人又回到了宋姑娘。
她醒來的那一日,恰好賀鳴遠行,前往滇南赴任。
闔府出動,朦朧細雨中,宋令枝披著鶴氅,折桂送賀鳴一路平安。
賀鳴于一場連綿秋雨中離開,而如今,宋令枝也將隨祖母父親離開京城,回到江南。
日子過得平靜無波,如宋令枝先前所盼一樣。
芙蓉酥酪一口咬下,甜膩在唇齒間蔓延。
秋雁雙眼泛著亮光,目光時不時落向攢盒,她舔舔雙唇“姑娘覺得如何”
宋令枝知她嘴饞,笑著將攢盒推到秋雁身前“你嘗嘗不就知道了”
秋雁巴不得,當即撿起一塊丟入口中,一雙眼睛笑彎“好吃。”
白芷輕聲笑“再好吃姑娘也不能多吃,您如今可還吃著藥呢。”
她俯身為宋令枝倒上一杯滾燙熱茶,”說起來,孟老先生可真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先前若非他,姑娘也不會那么快醒來。”
白芷目光在宋令枝臉上打量,“這兩個多月奴婢瞧著,姑娘的面色倒是好了許多,也不似先前那般畏寒了。”
宋令枝手指一頓。
祖母病危那會,孟瑞會上門,是因為沈硯。那這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