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那雙眼所落之處離自己有一尺之距,宋令枝險些懷疑沈硯的眼盲是假的。
“你怎么出來了”
她先發制人,“孟老先生說你不能見風的。”
銷金散的發作伴著寒癥,即便殿中四角都供著鎏金琺瑯腳爐,沈硯身子仍是冷冰冰的。
孟瑞說這只是剛開始。
確實是剛開始。
沈硯昏睡的時辰越來越長,疼痛發作的時長亦是漸長。
好幾回宋令枝半夜醒來,枕邊冰冷無人。
尋至屏風后,坐在書案后
的身影孤獨寂寥,沈硯一張臉慘白如紙。
握在掌心的青玉扳指幾近要捏碎,也不見他發出一聲悶哼。
指骨咔嚓作響,白凈的手背上隱約可見清晰青筋。
一張臉煞白,應是疼得狠了。
倏然,沈硯眉宇間的陰翳森寒如潮涌一點點退開。
他抬眸,目光緩緩抬起,沈硯嗓音低啞“過來。”
明明宋令枝不曾發出任何聲響,沈硯卻總是能準確無誤捕捉到她的身影。
宋令枝立在原地,不曾動作。
沉默在二人之間無聲蔓延。
片刻,沈硯無奈輕嘆一聲,血痕斑駁的掌心輕攏在袖中,是方才為了忍疼傷的自己。
他起身緩步朝宋令枝走去,不冷不淡道。
“明日,我找岳栩送你出宮。”
宋令枝遽然揚起眼眸,滿目震驚。
她和宋瀚遠約好了半月后回江南,而如今離那日還有二日。
宋令枝木訥,脫口而出“為什么”
話落,忽覺這話有歧義,宋令枝忙不迭補救,“你何時這般好心了”
以沈硯往日說一不二的性子,定會在出宮這事上加以阻攔,如今怎會這般輕易放過。
宋令枝臉上疑慮重重。
沈硯笑而不語。
翌日。
送宋令枝出宮的馬車早早備下,岳栩親自送宋令枝出宮。
陰雨連綿的午后,昏暗的天色不見半點亮光,烏云密布,尋不到半點亮處。
馬車穿過濕漉長街,巍峨宮殿遠遠拋在身后,雄偉宮門無聲佇立在雨幕中。
車簾挽起一角,透過窗口往后瞧。
紅墻黃瓦,殿宇幽深。
是前世宋令枝做夢都想逃出的桎梏牢籠。
馬車穩當前行,岳栩親自護送,自然無人敢攔。
隔著朦朧雨幕,宮殿杳無聲息被拋在身后,而后入目是空蕩蕩的長街。
許是下著雨,土潤苔青,亦或是天漸漸冷了,街上行人比往日少了不少。
馬車從青石小巷穿過,竟是空無一人。
宋令枝雙眉輕蹙,心中疑慮漸生。
車簾挽起,岳栩輕裝簡行,他壓低聲音朝宋令枝道。
“姑娘,陛下命我將姑娘送出城,宋家的馬車就在那,姑娘只需”
宋令枝淡聲“沈硯想做什么”
普天之下,能如此直呼沈硯的名諱,怕是只有宋令枝一人。
岳栩一噎,他不擅長騙人,只道“下官也是奉命行事,還望姑娘莫要為難。”
“岳統領往日都跟在陛下身邊。”
宋令枝聲音輕輕,“只是送我出宮,用不著岳統領親自護送罷”
岳栩垂首斂眸,緘默不語。
陰雨蒙蒙,乾清宮昏暗不明,殿中并未掌燈。
沈硯一人坐在書案后,竹青色長袍透著
慵懶之意,他手上執一本詩集,目光卻從未落在上面半分。
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