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姜家嫡女,雖說家中沒落,不如從前。可再怎樣,也不會下嫁作商人婦。
宋令枝指尖輕攏,為父親抱不平“我父親雖不是什么世家子弟,可他這些年待母親卻是極好的”
姜氏淡淡抬眸“你父親要娶的本是姜家的庶女,我的三妹妹。”
宋令枝愣在原地,腦子空白,她訥訥“那怎么后來”
姜氏不疾不徐“我那三妹妹在我的酒中下了藥”
再后來,姜氏便診出有了喜脈。她向來清高,哪里受得住這樣的打擊。
姜氏泄氣塌肩“我一直以為,那事你父親也參與其中,所以才”
姜氏轉眸,眼中似乎有淚光閃現。她誤會了宋瀚遠十多年,前兒才認清是場誤會。
姜氏雙眼朦朧“我這幾日一直在想,若是我早早同你父親說清楚,也不會耽誤這么多年。”
長久的沉默。
暖閣落針可聞,噤若寒蟬。
香爐上青煙未盡,白霧氤氳。
宋令枝凝眉,少頃,她聲音低低“為何同我說這些”
姜氏輕輕嘆口氣“只是不想你同母親一樣罷了。”
雖說是微服私訪,可沈硯身份擺在那,總不可能敷衍應付。
宋瀚遠早早備下酒席,府中上下絲竹悅耳,錦繡滿眸,筵開玳瑁
。
酒席設在望仙閣,一眾丫鬟婆子手執手把燈罩,烏泱泱順著烏木長廊往望仙閣走去。
滿府上下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廊檐下懸著玻璃畫圣壽無疆紋掛燈,燭光明亮,在風雪中搖曳晃動。
宋老夫人至佛堂拈香下拜,方扶著柳媽媽的手往望仙閣行來。
遙遙瞧見倚在欄桿青緞軟席上出神的宋令枝,宋老夫人挽唇,滿臉堆笑。
“這大冷天,怎么在外面坐著,快隨祖母進去。”
言畢,又瞪向身后跟著的丫鬟,秋雁和白芷怎么回事,我不在,你們就是這樣伺候主子的”
秋雁和白芷忙忙福身告罪。
宋令枝挽著宋老夫人的手往暖閣走去“祖母莫怪他們,是枝枝想早點見到祖母,所以才在外面等著。”
丫鬟遍身綾羅,捧著漆木捧盒在宴席上穿梭走動,衣裙窸窣,環佩叮當。
舞姬輕敲檀板,款按古琴,細樂聲喧落在白茫茫雪地中。
每人身前設一高幾,高幾上設匙箸香盒,又有果饌美酒。
烏銀洋鏨自斟壺盛著劍南春,宋瀚遠起身拂袖,遙遙朝沈硯端起十錦琺瑯杯。
“陛嚴先生,請。”
態度恭謹,挑不出半點錯處。
沈硯面色淡淡“嗯。”
宋瀚遠往日能言善辯,也常和友人高談闊論,天南地北聊著。
可如今上首坐的是當今圣上,宋瀚遠自然不敢造次,拘謹坐在下首。
舞姬翩翩起舞,案后人人肅然,竟半點說笑聲也無。
屏風之后。
褥設芙蓉,宋令枝高幾前擺著的一應是她往日在家中喜愛的吃食。
宋老夫人擁著宋令枝,眼睛笑如彎月。
許是有下午姜氏那番話在,宋令枝一夜心不在焉,心神恍惚。
宋老夫人瞧出不對勁,揉著宋令枝雙肩道“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如意若是這金絲燕窩不喜歡,讓他們重做便是。”
宋令枝唇角微揚“倒不是為著這個。”
隔著十二扇緙絲屏風,隱約可見前方人影綽綽,不時有蕭管之聲傳來。
宋令枝輕聲“祖母,屋里有點悶,我出去走走。”
宋老夫人向來疼愛宋令枝,聞言,豈有不應的理,又命白芷和秋雁好生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