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徒子呢你。
練星含差點沒把她踹下床底。
九月,元武闕獻俘,同時舉辦天子登極大典。
這一日,也是他跟元幼平的大婚。
少年魔種有些恍惚,被宮人們服侍著,盛裝艷飾,從指尖到腰間,穿戴起了他跟元幼平的帝制婚服。
素白綾衫,配鮮紅絲絳,恰如八方神明慈悲低首。
這一日,也是大暑,人間最熱的時節。
他肚子很大,快要生了
。
說來也是荒唐,他一個轉世魔種,在這第七十七世,最應該功行圓滿的一世,竟要給神洲帝姬誕下麒麟兒,可他漸漸地不討厭這種瓜熟蒂落,他甚至愈發能體會一些如履薄冰的、謹小慎微的情感。
往常他不在意的萬物,竟也變得可愛靈動起來。
練星含額頭滲著熱汗,卻不要人攙扶,他持著一扇金蟬便面扇,緩慢地行走鈴庭,走過水鴛鴦,走過紅箋紙。
最后。
平恩殿前,他在那一尊菩薩前,停了一停。
這尊菩薩金身是用銀杏雕成的,就是元夜燃燈那晚,他在大相國寺拜的那一尊,被元幼平給截到宮里來,說是要讓菩薩娘娘庇佑她從此以后蝎蝎不斷,甚至還慫恿大臣,日日來捐香油。
當時就把練星含給氣笑了,這么虔誠焚香,這小混球還想要他生幾胎呢
佛面浮金光影交錯,慈悲又安定。
他輕輕地問,蝴蝶娘娘,菩薩娘娘,我真的可以嗎我真的可以拋卻前塵,舍棄前身,投進元幼平這個小壞種的懷里嗎我們隔閡著山川,隔閡著神魔,甚至隔閡著前世今生,我若成了她須臾之間的情愛,她會不會因此輕賤我
都說恨比愛長久,我若是無恨,怎么能讓她向我堅定不移地奔來
練星含默默地想,起碼,給我一個明年。
明年的嫩梨蒿,明年的水月,明年的紅花,明年的元幼平。
還有我們明年的活潑蝎兒。
請讓我活過春亡關。
請讓我這個魔種,死在神女最烈的情意里。
練星含便面遮臉,拜過銀杏菩薩,穿過一重重的宮門,越過一級級的玉階,日光透過烈烈絳幡,在她的額間投下第一注煌煌燁燁的烈焰。
這是神世帝姬,他的意中人
她站在至烈的天光,來迎他出嫁
練星含眼尾微勾,額心的美人尖垂下了五枚銀質彎月,寓意著圓滿無缺。
她牽過他的手來,朝向天闕。
卻在。
聲浪沸起的那一刻,他情意最烈的那一剎,壓下他的頭顱,折向底下的朝臣、將帥、使臣。
以及眾生。
“今日是孤的大婚,也是大祭”
“當”
“祭魔種,赦天下”
額心月亮沉了水,他顫著茫然無措的密睫。
原來明年,是神女隨口許下的一個謊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