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星臺本就是一座煉銅高臺,內里空心,當它遭到焚燒,從內到外,洶洶燃起了一種翡翠綠的火焰,詭艷而慘烈地舔舐他這一身白綾。
沒有呼喊,也沒有任何制止,安靜而沉默。
鎮星臺下,一片死寂。
都等著他死,都盼著他死。
于是他已明白
他又上了元幼平的圈套。
自始至終,她都只想殺他。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對他有過半分真心。而自始至終,唯有他這個人,這個魔種,在第七十七場的轉世里,竟會天真愚昧地相信,這人間庸俗的、脆弱的、金粉漆就的神佛。
那佛身,本就光滑冰冷,怎么能暖得了元幼平那一顆水火不侵的心呢
她依然還是她。
還是那個裙上濺了他將軍舅舅的鮮血后,用他頭顱擦拭她裙擺的元幼平。
還是那個手纏蛇鞭把他抽到血肉橫飛的元幼平。
她從來沒變,只是戴上了一張笑臉面具,讓她的唇更軟更甜,引誘著他前去采摘。
“哈可笑元幼平我真可笑對不對”
元幼平,你說,我怎么會變得這么可笑
我竟信了我竟信了你我竟信了這虛假作嘔的神佛
我竟,我竟這么下賤匍匐求愛的這一吻,你也覺得很賤吧
他的雙膝被翡翠銅火繚繞,蒸干了血液,融化了油脂,隨后便是那一座森白的膝骨,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痛意,用一只血跡斑斑的手掌扶著高肚,嘴里喃喃道,“蝎兒不疼,不疼,娘不要你了,爹爹帶你去地獄頑”
“滴答。”
“滴答。”
他渾身被銅火包裹,胸骨嶙峋,燒出一顆半殘的蝎頭魔心。
眼淚順著麻木的臉龐滑落,砸進指縫里。
滴答。
瞬息,天際烏云翻涌,白晝被濃墨吞噬。
“噼噼啪啪”
墨云聚攏,暴雨傾瀉,那熯天熾地的銅綠烈火被頃刻罩蓋。
而天穹出現一道道縱深裂縫。
在眾人駭然的目光中,浮現出一座座開天金宮,異象連綿,讓人不敢直視。
最左側的,是一艘披覆薛荔與芙蓉的樓船,天水漫漫,人影重重,落下一道遙遠的、沉厚的嘆息。
中年人皇穿戴紫袍,道,“我人道至善,如此殘虐弒殺,是否悖逆天常”
鎮守中宮的,則是一座佛珠環繞的小陀羅廟,傳出稚嫩清朗的少年音色。
“施主,彼岸有道,還需你回頭。”
圍在右側的,跟前兩處的方正仁善有所不同,竟是一雙怨煞嫵媚的妖瞳。與妖魁的青碧瞳庭相連的,則是鬼冥界的寒歸墟。
而陰蘿的目光,落在了最上方的一座陰氣森森、黑紗披蓋的悍天紫宮。
極皇大宮魔世腹地
除了神世淵,六界里的人世船、佛世廟、魔世宮、妖世庭、冥世墟,盡數到齊
她彎了彎眸。
萬古魔種今日隕世,六界又怎能坐得住
果然。
都是一群無利不起早的小賤貨
前世魔種覆了她的王朝,屠盡了她的四千萬臣民,可沒見他們出手相救,如今她只殺一人,倒是急哄哄沖過來
叫她住手啦
“諸位,好大的口氣,好大的威風”
桃花馬上的小國君彎起一張軟甜唇,“這是凡俗王朝,這是我的王土,我同我的小丈夫玩一玩火兒,你們未免管得太寬了罷”
“你那是玩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