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一頭束在黑紗羅小冠里的墨發濃厚,直直披落在足跟,還踩了半截,倒真像一頭黑足小貓,絲滑的一縷濕發垂在她的鎖骨,打碎了濛濛的水汽,宴享仗著高大修長的身量,提著她走。
“你在干嘛呀”
祖宗懷疑他在施咒。
宴享道,“奴婢家中有一個習俗,若是不高興呢,就去外頭曬一曬,抖一抖,奴婢正把您身上的晦氣都抖曬干凈呢。”
陰蘿跟征圣帝君鬧翻,氣呶呶地說,“不準曬我最討厭月光了”
宴享從善如流,“那就不曬月光,曬一曬這風,這云氣,這萬物聲,這世間又不僅是月光能曬。”
他說著,那小祖宗的腳跟落了下來,踢了靴子,抵踩在他的腳背上,他長睫一顫,在月光沒有關照的暗處,一大一小的腳掌交疊在一塊兒,肌膚相似的冰冷,還泛著相似的桃花色。
忽然聽見她問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腳指甲這么粉,沒涂毒吧”
宴享“”
這位關注點可真是清奇。
宴享抬起手,咬了拇指一口,脫落半個漆黑甲面,同樣露出嫩桃色,“您瞧瞧,這是不是正常的粉”
祖宗嘀咕,“你這品味”
宴享沒有生氣,反而很高興她關注自己,“奴婢是宦官,要那么正常作甚越是惹人惦記,就越容易招禍。”
他抓住她的手,往后一擺,在他緞子般的黑發里穿行,從耳骨碰到鎖骨,他愈發柔聲。
“神女殿下,您感受到了么,這一絲一縷,一寸一肌,奴婢都是為您一個人養著的,奴婢把它們養得如天邊桃花一般,每日用凈水,柔脂,淡香,養得柔嫩又嬌貴敏感,它沒有任何的痕跡,奴婢等著您打上烙印。”
陰蘿轉頭,探究般望向他,“宴享,你不恨我嗎”
“恨”
宴享失笑,“奴婢恨殿下什么”
“我見你的第一眼,絕對是恨我的恨不得把我給埋了還敲幾個錘頭的那種”
陰蘿指著他鼻子罵。
宴享挑眉,直覺這么準的嗎
他也不再掩飾,“那第一次的確是恨的,甚至在社稷學宮,您沒認出我來,我也恨。”
他的初次愛戀,初次抉擇,就賠付上了一生,天下有幾人似他這般豪賭他也恨過,怨過,那一縷思念迎風而長,變作猙獰惡鬼,但好在,在它失控之前,他的長命鎖迎接了它的原主人。
“您再晚來個百年。”宴享似笑非笑,“奴婢心胸狹窄,可就沒那么好打發了。”
“你敢”
他卻側過臉,唇角克制又緩慢,印上她的臉頰。
“敢的,凡人也會瘋,而且會更可怕的,神女,您需要時時謹記,您的生民需要您的笑,您的祝,譬如奴婢,一個祝吻就可以替您賣命一日。”
“怎么才一日我的祝這么不值錢”她巴掌糊過來,“不準親虧死人家”
就算是奓毛,也是嬌氣小公主的樣子。
宴享隨侍君王,也見過不少的神女,像她將傲慢貫徹到底,還能存活至今的,果真是有些個人道理的。
陰蘿跟他玩了一會兒踩腳掌,心情輕快多了,她跳下來,就要回宮,被宴享拉了一拉手踝子,他問得很輕,“既然月光不愿意曬到您的裙擺,您或許該試試,在暗處觀賞世間的滋味”
陰蘿瞅他,“你是要我跟一個燒死我哥的家伙過夜干嘛,我嫌命長啦”
對方委屈得很,“還是奴婢給七殿下通風報信的,奴婢也是聽命行事啊,七殿下想逃,早就逃了。”
見這祖宗還是一臉不信,他眸光閃爍,忽然把她的手扯到身腰,挨到那一只冷銀光的長命鎖,小鈴鐺發出細響。
陰蘿心想,果然是全白啊,這凡人為了必等高位,居然下手這么狠。
蛇蛇祖宗心中升起淡淡警惕。
卻見這叱咤內外庭、口銜大天憲的內相偏了偏下頜,敷粉的面容細膩而泛著一層薄珠光,從那白釉透青的皮子后悄然開了一簇野牡丹,“公主,要記得,這里是我的命門,您若是想要殺我,就從這里開始,奴婢毫無還手之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