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春宴上,現在沒人有心思吃飯了,更沒人有心思再賞一賞什么潺潺的溪流,什么繁花盛開的古樹。
他們眼里就只有那幅畫
那畫就在宇文時中的手里,渾然像是閃著金光一樣,上面的鳥兒和樹枝他們是一樣也看不見了官家的親筆天老爺呀
在宮廷里吃過見過的安撫使大人還在不緊不慢地講官家的筆法,講這畫與黃筌的畫有相似,但更進一步,除卻明艷之外,更顯清麗鮮活,那鳥兒的姿態多么可愛,安撫使大人笑道,就算不夠富貴,是不是也在當世稱得上數一數二啦
一圈的文官那腦袋就都點得跟啄米雞似的,其中機靈的,剛剛沒跳出來開嘲諷的人就又趕緊配笑著說“天下豈有比這更妙絕的畫呢豈止富貴,簡直貴不可言”
誰說這畫不夠富貴的誰說這畫師沒見過富貴的臉疼不疼就問臉疼不疼漕官呢趕緊出來挨打站正
漕官慘白著一張臉,已經縮到了人群后面去,想要親切地抓住老通判的手,問一句這畫究竟是何緣由到他手中的啊
這能用機緣來形容嗎
官家愛畫畫是真的,可官家的畫你買也買不到,他送也不會隨便送啊
被人圍著的宇文時中余光瞥見漕官那晃來晃去的身影,心里也嘀咕著同樣的疑惑。
畫是帝姬拿來特意給宗澤撐場子的,這很好理解。
但帝姬為啥會特意讓他攢個局給宗澤撐場子,這就很不好理解了。
她有一百種比這更不著痕跡,更巧妙柔和的拉攏方式,沒必要費時費力甚至自己微服跑過來,粗暴地在興元府職場上開大。
思來想去都只有一種解釋
朝真帝姬是真心敬重宗澤。
她不愿意用她平時用慣的手段,那些陰謀陽謀她都不想用在這位六十余歲的老通判身上。
她就只是真心敬重他,所以聽說他來興元府后受了同僚的嘲笑,十分不忿,非要給他找一找顏面。
可是,憑什么
“我以前就聽說過宗翁的名字。”趙鹿鳴說。
她的嘴角微微翹著,眼睛很是澄澈地望著面前的老爺爺。
老爺爺就有點懵,“帝姬何時聽說過臣呢”
她想了一會兒,揮舞著兩只手比劃,“爹爹說起天下誠實肯干的官員,曾將宗翁的名字寫在屏風上”
帷帳后的林間空地里,有僮仆端著香爐從他們身邊走過去,香爐里的灰跟著走動就往外飄一飄,飄到了老爺爺面前,老爺爺忽然就揉了揉眼睛。
“臣不過是”
“我那時還很頑皮,伸手去摸,”她立刻說道,“還抹了一手的墨”
她的聲音誠懇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