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善出行前是有些不解的。
為什么要來云中府這里離蜀中千里之遙,遼土新附,一窮二白,又從未聽說有什么不得了的神霄派古跡,帝姬派他們來這里,圖什么
朝真帝姬說,“若金人來犯,當自何處來”
“自河北來。”他說。
帝姬笑了笑。
“若是只有河北一路,”她說,“我大宋天兵出太行山,進可與京城一線守軍夾擊,退可斷其糧草歸路,彼軍又當如何”
王善就明白了。
他知道戰爭即將來臨,他在汴京時,就感受到了這股森冷的寒風,但對于那時的他而言,這些話聽了雖然長見識,開闊思路,但也不過是一說一過的屠龍之技。
像他這樣出身地位的人,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在這樣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戰中見識到什么,更不用說改變什么。
那股風吹過他的身邊,待他回了興元府,吃了一碗叔祖母做的熱湯面,就暫時擱置在腦后了。
但今天這個嘈雜且悶熱的夜晚,那些被家鄉的熱湯壓下去的寒氣又翻了上來。
這個一身道士裝束的少年沒有如營中其他人那樣收拾他的行囊,檢查他的弓,他的鞋,還有他的甲,以確保戰爭來臨時他能夠依靠這些活下來,或者進一步建立功業。
他坐在他那只樸素的,充當案幾的藤箱前,一動也不動,直到帳門處有聲響將他自回憶里驚醒。
岳飛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糊糊來了。
“我實不知有何長處,竟能驚動帝姬那樣尊貴的人物,”他先是很客氣地開腔,“必是道長為我說項之故。”
這位坐在那發呆的小道長迅速反應過來,連忙起身接過,“鵬舉兄有至純至孝之心,此為天地間第一的正理,帝姬深受感動,才會為令堂寫制符箓”
“在下再如何至純至孝,也斷然沒有這樣大的面子,能得帝姬親筆符箓,”岳飛就忍不住笑了,“竟將二十四厄都解了一遍,難道蜀中便沒有孝子嗎”
這一套符箓,每一張都極其精美,他若是得一張,還能單純感激涕零一下,一套二十四張,這就不是單純被感動了。
但他還是怎么想也想不出來帝姬青眼相加的道理,只能倒推一下,認為是王善或者那位小內官在信里寫了什么,說動了帝姬所以現在問題就簡單了,他倆到底說了什么這是個什么夸法才能讓領導加班,岳飛想不出來啊。
小道士聽了他這話,像是一下子就困窘了,有些話藏著說不出來,但又找不到一個好借口,好在最后將話題岔開了
“鵬舉兄拿的這是什么”
岳飛聽了就遞過去,“在下不知當何報,正巧鄉鄰思念故鄉的吃食,湊在一起請伙兵開了灶,在下得了一碗,若是小道長不嫌棄,也請嘗一嘗新鮮便是。”
他遞過去的糊糊表皮放涼了些,熱氣也不怎么泛出,小道長接過來道了一聲謝,用勺子舀了一勺就往嘴里塞。
“小心”岳飛張口說。
但沒說完,小道長的眼里就蓄起了淚。
“這是豆沫,”他很不好意思,“面上冷了,下面還燙,吃時須小心些。”
豆沫這東西做起來很簡單,其實也就是尋些粟米粉,加些五香調料,手邊有什么豆子往里放什么豆子,總之加水煮在鍋里,熬成一鍋糊,出鍋時能滴上兩滴油,再來點蔥花香菜,這對于相州的平民百姓而言,就是極香極美的一碗吃食,尋常不能吃它,總得有些由頭。
岳飛似乎就挺愛這個,因此才會很鄭重地送過來請他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