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來了千人,哪怕就按照五個人吃一個雞蛋來算,他們一頓飯也得吃下幾百個雞蛋去,這一筆錢放在負責采買伙食的小官吏手里,豈有不貪墨的呢
雞蛋是可以貪下的,麥飯也可以減量,于是士兵們就漸漸瘦弱;衣衫是可以貪下的,譬如一年發兩身衣服,但一身也那么湊合過了,只是衣衫襤褸些;演練自然可以演練,但如果令士兵去干活種地,那又可省下一筆銀錢;至于士兵陣亡了,人都死了,還發那些錢給家屬,豈不是造孽么
朝廷給各路軍隊的錢是足額給的,要兵精糧足,可從上到下的監軍、安撫使、指揮使、虞侯,似乎每個人的俸祿都不夠花。
于是好人家子弟漸漸都不愿當兵了,來當兵的除了實在活不下去的人之外,就是各路發配來的罪犯,再然后除卻京城里那些漂漂亮亮的禁軍外,似乎每個士兵都成了“賊配軍”。
帝姬這里的錢可能是夠花的,可是那么些比她年長,比她更有威望的將軍都在苛待自己麾下的士兵,怎么她就能這樣善待自己的士兵呢
張孝純心里對帝姬的形象就悄悄反轉了,很欣賞,很贊同。
現在隨著一口茶噴出來,反轉又反轉了。
“帝姬可是在路上聽了些風言風語”他笑道,“若當真如此,臣以項上人頭作保,帝姬大可不必憂慮。”
他只能奔著這個方向想,帝姬原是過來給玉皇上帝上尊號的,聽說這里不安全,害怕了。
“張相公是保我無憂慮,還是保太原無憂慮呢”
這話有點麻煩,而且透出的另一種意思讓張孝純不得不多想帝姬到底是無心還是有心有心的話是她自己有心還是別人替她有心
他不能保證金兵不南下,但他可以保證些別的。
“河東路天險重重,關隘無數,重兵把守,”他說,“可保太原不失。”
他這話說得很謹慎,且得體,說完之后就垂著眼簾等了一等。
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張孝純一抬頭,整個人就差點厥過去。
兩個宮女展開了一卷河東路的大地圖,而那個可怕的小姑娘已經站起身走到地圖旁邊。
“張相公知太原府,若愿效墨子,我為公輸般,可推演游戲一局否”
他盯著這張地圖,整個人是錯愕的。
“這地圖是從何”
“前番我遣人至平遙清虛觀送經文時,正逢金夏聯手伐宋,隨行內侍就取了一份回來與我看。”
這話槽點甚多,但張孝純已經完全明白她來此非為了什么勞民傷財的羅天大醮,而是為了宋金之戰。
“帝姬既有吩咐,”他躬身行了一禮,“臣當遵從。”
帝姬扮演的是完顏粘罕,而且是一個很不講道理的完顏粘罕。
不講道理之處就在于,這個粘罕從雁門關外打進來,她竟然是一路接近暢通無阻的
于是墨子和公輸般的戰爭迅速變成了一個蠻橫小女孩大殺四方的幼稚游戲。
“代州有雁門天險,有李嗣本領兵,帝姬縱有千軍”
“降了。”她的手指毫不猶豫地往前走了一步。
張孝純就忍了忍。
金兵穿過雁門,一路來到忻州。
“忻州地形逼仄,古人云翼蔽晉陽,控帶云、朔,左衛勾注之塞,南扼石嶺之關,”張孝純說,“知州賀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