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件,不由得大孝子不動心。
二千兵卒在數萬金軍面前,其實什么都不是。
但忻州的地形就很特別,為這場實力懸殊的戰斗帶來了一點懸念
忻州北面、東、南都是山,只西面有一個出口,但出口北面又有一條狹長的通道,兩側為山所夾。
有了這個地形,只要在山上再多布幾個哨探斥候,金軍想到忻州城下就很難受了,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眼皮下,時機和主動權都在人家手里,路上要經受無窮無盡的襲擾。
但除此外,也有一條路可以不走這樣狹長的山路,就是忻口。
也是兩山中間一條道,但這道,它不是人力開鑿出來的,它是一條河道,走的滹沱河。
也就是說,只要將北面的河道截住,兩邊修了寨堡,忻州的口子就算是被攔上了,雖然前期不受襲擾,但走到忻口后,就得在湍急的河邊攻城拔寨。
女真人以使者的名義來過多次,把山爬了個遍,兩條路沒有一條是真正好走的,但現在是冬天,冰面總是比河道要好些的。
所以完顏粘罕才說這里必有幾場惡戰。
他們最終選擇了忻口,而當女真人來到這里時,孫翊已也經守在了忻口的寨堡里。
這場戰爭持續了大概三日。
第一天金人試探性進攻,前軍當然不是女真勇士,而是仆從軍,比如那些云中府的義勝軍之流。義勝軍雖然在金人手里很是勇猛,但奈何地形限制太大,等到天色將晚,鳴金收兵時,河灘上到處都是尸體。
結冰的河面被反復踩踏后開裂,有人陷進去,有人往外爬,有人快要爬上岸,又被河里的同袍拽下去。他們也穿甲,甲那么重,在水里掙扎兩個來回就沉底了。
也有人悄悄地脫了甲,可脫甲后寨堡里的士兵只要一輪弓箭齊射,不要扎中軀干,哪怕只是四肢,也會讓人失去戰斗力,只能躺在冰面上,等待后軍從自己身上踩過去。
他們的選擇是各有不同的,但結局都差不多。
到了夜晚,忻口的守軍點起火把,想要將冰面化開時,看到有一雙雙眼睛在冰下望著他,就嚇得打了一個激靈。
但那些面目模糊的尸體很快就被冰下的河水帶走了,什么也沒留下。
第二天換了一批更高級的仆從軍上場,比如投降的遼軍,比如一些雜胡組成的軍隊,他們的戰斗力比義勝軍更強一籌,心更齊,也更有戰斗技巧,他們會踩著松軟黏膩的沙灘,頂著盾牌,在箭雨下緩緩向前,將沾了猛火油的弓箭與彈丸,還有一些更沉重的石彈,想方設法扔進寨堡里。
一旦扔中,他們身后就立刻有人扛著梯子上前,冒著箭雨往上攀爬,再如雨點一般落下。
落下的人很多,但寨堡不比汴京城墻高厚,總有人能爬上去。
爬上去后,就是他一生中最榮耀的時刻了,寨堡上有敵軍高呼誅殺他,寨堡下有友軍高呼為他助威,更有無數同袍受了他的激勵,抖擻起精神,趁著寨堡這一段木墻上有了缺口,前赴后繼地往上爬,準備給他更加實質性的援助。
這樣艱苦的戰斗持續了一天,朔寧軍的傷亡很大,但好在是冬天,天總是黑得很早的。
女真人也不是超人,許多出身貧苦的士兵夜里作戰也會眼睛發花甚至目盲,因此他們又一次退了回去。
滹沱河灘上的尸體就更多了。
孫翊守了兩天的忻口,日里要殺敵,夜里要防敵人的夜襲,到第三天時,那張西北人的方臉就掛上了兩個黑眼圈,心臟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他兩夜沒睡,肯定會有些心慌氣短,這不值什么,他想,和預兆一點關系也沒有。
只要忻口一日不失,女真人的腳步就必須暫停在這個荒涼冰冷的山谷里,而大宋的軍隊將要到了
將要到了
只要一想到這里,他疲憊的身體似乎又注入了無窮的力量
大宋大宋
天色將要亮起來了,有士兵換崗的腳步聲在箭塔上下,他從床榻上坐起來,甲片發出了輕微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