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軍立刻自寨中往下倒滾水熱油,有人就慘叫著跌落下去,但還有人一只手抓著梯子,另一只手頂著盾牌他們的臉上有被迸濺熱油燙傷起的水泡,但手上的傷更重,頃刻間就腫起來了一般。他們就用這樣的手牢牢抓著梯子繼續向上爬。
阿皮轉過頭去看了一眼他的小都頭,那個長得雖然很老成,但仍然在什么地方顯得有些幼稚的趙儼。他現在被連續降了幾級,成了一個小都頭。
“咱們放箭嗎”
“再等一等。”趙儼說,“等守營的士兵快要支撐不住時。”
他的眼睛像是很痛苦很痛苦,可他的聲音卻靜得很。
有金人就爬上去了,立刻用那腫脹的手砍翻了一個守營的士兵,占據了一個立足之地。
接二連的人爬了上去,并且將梯子系牢,準備照應更多的同袍上去金人的士氣忽然就大漲了起來
有更加急促的角聲與鼓聲,很快這條狹窄的山路上就擠滿了金軍,如同黑色的潮水,涌上了十幾米的懸崖,而懸崖上的宋軍營寨也變得搖搖欲墜起來。
一個正攀附在懸崖上的女真士兵忽然轉過頭。
他聽到了弓漸漸張開的聲音。
那不是一張弓,在這樣嘈雜的地方,到處都是喊殺與慘叫,他能聽到,就代表不是一張弓。
那是很多很多張弓,可他尋不到他尋到了
有人藏在懸崖對面更低處的一片山石后,他們突然在這高低錯落的石頭后面鉆了出來,還張開了他們的弓
有箭雨傾盆而下。
訓練有素的金軍立刻舉盾去擋,但立刻就是接二連的慘叫聲
那箭怎么那樣重舉盾的射穿了盾,穿甲的射穿了甲,無論是扎在手上、四肢、軀殼,渾然不像是一支箭,倒像是吃鐵錘狠狠一砸
“是神臂弓”有人這樣歇斯底里大喊,但立刻又有人糾正。
“神臂弓怎么能開得這么快”
一片混亂中,忽然又有人嚷了起來
“是女真人的弓宋人有女真弓”
這喊聲很快淹沒在弓弦響亮的錚錚之中,但終究是被人記下了。
山路上的騷亂是極難被平息的,人越多,越擁擠,彼此踐踏起來就越殘忍,像是被黑色潮水吞噬了進去,掙扎著,哀嚎著,喊著他們勃堇的名字,喊著他們族長的名字,那些名字不大一樣,但最后終究會匯聚成同一種聲音
“娘呀兒去了兒去了”
太陽依舊是漸漸向西,不為發生在群山里的戰爭所動。金軍撤軍,宋軍就奪回了營寨。
地上遍布著尸體,一具疊著一具,還有尸體被營寨里的人不停扔下來,摔在尸堆上,抽搐幾下,那只腫脹的手漸漸落了下去。
宋軍就算是又守住了一天。
無論是宋軍還是金軍,一天戰斗過后,能沒心沒肺吃吃喝喝的人已經很少了。
他們大多會沉默地坐在墻下,或是火堆邊出神。
趙鹿鳴問過他們在心里想什么。
阿皮說,“帝姬,太累了,什么也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