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下糧草的不是官家。
想也知道,而今大宋二分江山,洛陽以西都是太上皇的,宗澤從蜀中往山西去,自然也要走太上皇的底盤。
兩千靈應軍預備軍看著愣頭愣腦,太上皇看不上眼,但興元府辛辛苦苦攢的糧草倒是很香,被留下了。
“我們這也是沒辦法,”清點糧草的虞侯同宗澤訴苦,“洛陽雖大,但這十幾萬兵馬留置于此,每天吃用都是一大筆開銷,三日五日也就罷了,一兩個月可就吃不消了,這眼見著什么時候是個頭呢”
宗澤就皺眉,“洛陽兵馬為何不往東去,勤王驅虜,這才是緊要之事呀”
“嗨,太上皇不舍得,不讓去,真去了,恐怕官家也不放心哪”
這對話就有點超出宗澤的認知上限了,但他不死心,繼續問問
“漕運的糧呢”
“被官家扣下啦”
絕了。
大金的東路軍此時就在黃河邊上,人家差一點就準備大炮開兮砸爛汴京城了,但勤王的兵馬到不了京城,軍糧也到不得勤王的將士手中,別問,問就是太上皇留了西軍當私軍,官家就能扣下漕運的糧食不往西送。
大家大眼瞪小眼,由此形成邏輯閉環。
德音族姬還在玉皇觀里立著。
頭上蒙著輕紗,腳下擺了許多貢品,初春時節,沒有那許多的瓜果供奉,有細心的女娘在山里采了不知名的漿果,洗得干干凈凈,鮮紅欲滴,擺在族姬面前,看著就讓人很想嘗一嘗。
趙鹿鳴伸手,身后的宮女就趕緊阻止了。
“帝姬,這果子不能吃。”
“有毒嗎”她皺眉。
“那倒沒有,”宮女笑道,“只能酸倒牙罷了,算是個窮人樂。”
她就拿起一個,咬了一口,面不改色。
“很甜啊。”她說。
身后幾個小宮女面面相覷,有一個就沒忍住,也伸手去族姬的貢品盤里拿了一顆。
“真酸”
朝真帝姬就捂著嘴,咯咯笑了起來。
德音族姬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幕,你也是個氣定神閑的,心里煩亂,面上還能裝得這樣輕松。
捷報頻傳,我沒有理由煩悶。
你留在太原,就沒有理由煩悶了。
宮女們嘻嘻哈哈地四散開,將玉皇觀內這片空地清了場,留帝姬自己與族姬對坐一會兒。
這并不是什么很稀奇的行為,大宋從上到下信佛信道的人都有這習慣,只要心里有事,就要找個神像來對坐。
但帝姬心里想的事情就很稀奇。
我在太原待不穩。她說,我在這里沒有糧食是小事,沒有名分才是大事。
你不想割據一方
如果我想割據一方,張孝純、徐徽言、王稟這些人即使不同我決裂,也不會真心實意的支持我,只有幾千靈應軍,我的位置是坐不穩的。
你還能找到些別的盟友。
她停頓了一下,我不是石敬瑭,我不能再認幾個爹。
她處在困境里,四面都是生路,四面的生路都要她低頭某個人的妹妹,某個人的女兒,亦或者某個人的妻子,天下人在稱贊她時都不忘在她身上再打上這些印記。
她就活在這些印記下。
你要的真多,生死存亡之際,你還在費盡心機,想給自己謀一個好名聲留著最后拿來用嗎
我知道好名聲的人經常死得早,她說,但我不會如此。
有點危險。德音族姬又提醒了一句。
她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