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這樣好,”她說,“嫂子們若是要做些針線,不妨也搬個小凳子過來,邊曬太陽邊做。”
她的聲音這樣和氣,有膽大的婦人就稟報“小婦人站著聽也一樣。”
帝姬就有點不開心,“站著怎么聊天呢”
“小婦人家貧,”另一個說,“沒有這些家什。”
帝姬就嘆了一口氣,“尋個草墊子來也一樣的。”
草席是有的,大家如夢初醒,就紛紛去尋一個,或者兩三人尋一個,錯落地坐在帝姬面前。
那每一張臉或許是年輕的,或許是蒼老的,但一定都是粗糙而憔悴的,而臉上的表情又那么神似,帶著一種手足無措的麻木與畏懼。
帝姬就說“他們說,要我寫些符賜給阿嫂們。”
大家還是愣愣地看著她,不知道該怎么說些漂亮的場面話。
帝姬又說“我知道阿嫂們是極辛苦的,可我不知道怎么寫這些符,你們心里壓著的事也太多了,同我講一講,我才知道該如何請神,幫你們些,是不是”
她坐在那里,雖然穿著很樸素的衣衫,生就很可愛的臉,還坐在她們面前,可只要想一想她的身份,就讓這些小婦人覺得,她們之間是隔著一條河的。
可現在她講出了這樣的話,她似乎還是與她們之間隔著一條河的,那身份尊卑,和道法靈通都不能抹除,她卻忽然伸出了一只手,很親切地要拉她們一把。
就不像個尊貴的帝姬,而變成一個親切的仙人了。
誰不會在極苦的時候,念幾句佛或是神,絮絮叨叨地祈禱點什么事呢
有婦人就用手攪著自己的手指,忽然說,“帝姬真要賜符嗎小婦人嗚嗚嗚嗚嗚嗚”
其實還是那些事,盡忠站在帝姬身后,不動如山,滿臉都寫著沉靜。
多慘的事,聽多了也麻木了,帝姬要不是留守滏陽,需要安撫人心,她恐怕也不會想聽這些事的。
她那么鐵石心腸的一個人尸山血海到她面前,她眼睛會不會眨一下
她就是騙騙她們罷了根本不是真的
清瘦的盡忠心里腹誹著,眼睛的余光就四處掃一掃,忽然掃到了佩蘭。
佩蘭在看什么人。
那是個梳著低鬢頭的婦人,二十四五歲年紀,懷里抱著一個,身邊站著一個,身材卻像個姑娘似的清瘦裊娜,這樣站在柳樹下,就不由得讓人多看幾眼。看她從頭到腳雖然布衣荊釵,衣著卻也整齊干凈,不打補丁,束發的帶子上繡了兩朵粉色的花,在烏黑的鬢發間顯得頗嬌艷,渾然像個官宦人家的出身。
可再看一眼她的那雙手,佩蘭就知道不是這么回事。
平民人家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世道里,卻能保全了兒女,很不容易。她多看了這幾眼,就引起了盡忠的注意。
盡忠也看了一眼,忽然就上前,小聲說“帝姬,柳樹下站著的,是岳指使的夫人和孩子。”
帝姬似乎在很認真地傾聽阿嫂的訴苦,可忽然就轉過頭來,“哪一位是劉夫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