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郎,”劉氏開口說,“你又要走嗎”
“軍情緊急,立刻就走。”岳飛利落地上馬,一拽韁繩。
劉氏拽住了他的韁繩,她的眼睛在他身上徘徊,看他臉上的傷,身上的血,殘破的甲。
“你們一行人回城報信,怎么不見胡家哥”她柔聲說,“嫂很憂心,我一定得問一句。”
岳飛忽然愣怔了一下。
胡家哥已經死了,死在那一日向著完顏銀術可沖鋒的路上,他們一同沖陣時,有人將他的馬當胸射了一箭,戰馬吃痛,便將他摔下來,無數金人沖上去,不僅將他的性命留在了金軍中,也將他的尸體留在了金軍中。
直到入夜,將義軍救回邯鄲城后,他們清點人數時才想起這一幕。
誰也沒哭,騎兵沖鋒本就帶著赴死的覺悟,誰死都不稀奇,不如說他們十幾人里只死一個,已經非常幸運。
他幾乎就要想不起來,但此時想了起來。
“他已赴國難。”他說。
那些影影綽綽的人群里,忽然爆發出一聲驚呼。
有人昏過去了,可岳飛不能再駐足慰問,他必須追擊郭藥師的兵馬,如果能夠,再努力挽救郭永的前軍打贏這一仗,潰軍自然就會慢慢聚攏,大名府也將轉危為安,而他們收復河北就更進了一步他片刻也不能耽擱。
那滿目瘡痍的故鄉,那故鄉田間路邊累累的白骨,都在催促他
他不能停下
岳飛就是這樣策馬而去的,留下了劉氏站在路中央。
有嗡嗡的聲音響起。
她們在說,多慶幸呀,他還活著。
她也對自己說,多慶幸呀,他還活著。
每次他回來她就對自己說,多慶幸呀,他還活著。
她的人生似乎就只有等待,這一次等來了,下一次還要等。
繼續等。
她現在忽地從等待中生出了一股厭倦。
就在岳飛走后,帝姬依舊坐在椅子里,靜了片刻。
她的思路很清晰,知道這時她能做的事有限,比如邯鄲城下的混戰,她幫不上什么,只能靠他們自己;也知道大名城會不會守住,全要看派過去的那群道士和王穿云;她還清晰地知道岳飛不會殺杜充,那畢竟是朝廷派來河北的大官,于情于理她也不能讓岳飛干這事。
思路雖然清晰,但心緒是亂的,畢竟她現在就是在困守孤城,只能等她派出去的小青蛙們給她帶回點什么。
過了一會兒,她終于想起她還能再做一件事
“你們去問問,城中還有沒有燕人”
盡忠就跑出去了,片刻之后,領了一群人在臺階下“帝姬,奴婢將城中燕人都領來了。”
帝姬起身走出去一看,就罵了一句“蠢材,怎么都是婦人”
那模樣與她平日端著的風度威儀就很不相似,更刻薄些,于是就更鮮活些。
盡忠就很委屈,“城中男子多為靈應軍守軍,百姓都派出去了呀”
“算了,”她揮揮手,“讓她們回去吧。”
臺階下的小婦人們彼此看看,一個個就從地上爬起來,正準備往外走,有一個卻停下來“不知帝姬有何吩咐,小婦人或能為帝姬分憂”
臺階上的少女驚奇地望著那個小婦人。